仁增汪姆只是點著頭。在她的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那支紅教喇嘛結(jié)婚的隊伍,新娘已經(jīng)是她自己了。
突然,外面街上發(fā)生了騷亂。馬蹄聲、吆喝聲、奔跑聲響成一片,陣陣塵土在陽光下飛騰起來,撲進了店門。人們的面孔不停地閃過,充滿了驚恐和好奇。
他們?nèi)齻€一起走到門口,急忙向街上張望。嘖嘖!有喇嘛,有當(dāng)?shù)氐墓賳T,有尾隨的兒童,還有此地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的那么多威武的士兵。這支并不整齊的隊伍,沒有誰顯出兇惡的樣子,只是東張西望地,像在尋找著什么。
在錯那,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場面,看熱鬧的人也空前的多。但是誰也說不出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阿旺嘉措在穿袈裟的人當(dāng)中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一位經(jīng)師,他閃出門去,緊追了幾步,在經(jīng)師的背后小聲地問:“師傅,怎么回事?”
“?。∧谶@里?”經(jīng)師猛一回頭,同時高興地叫了起來。他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阿旺嘉措,就朝著那些騎馬的人喊道:“他在這里!他在這里!”
所有的喇嘛、官員、士兵以及看熱鬧的人群,都向著經(jīng)師跑來。
“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旺嘉措完全莫名其妙了,他意識到怕是有什么災(zāi)禍要降臨到自己的頭上,或者有什么意外的重大誤會牽連了自己。但他并沒有恐懼的感覺,因為他知道自己并沒有犯下任何罪過。
“找的就是您!是第巴親自下的命令??!”經(jīng)師說。
“我?第巴?”阿旺嘉措迷惑極了,“第巴找我干什么?”
“我們也不知道,只是聽說您有佛緣,要您去受戒?!苯?jīng)師笑著說,“大喜事?。】烊グ??!?/p>
一個士兵牽來了一匹空著鞍子的棗紅色大馬,幾個喇嘛和官員客氣地請阿旺嘉措騎上。阿旺嘉措遲疑著,不肯上馬。
“不要害怕。我們是第巴派來保護您的。”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說。
阿旺嘉措回頭尋找仁增汪姆和改桑,看見她們母女兩個正鉆過人群朝他這邊擠過來。她們被士兵攔擋在外圍,發(fā)瘋似的往前沖著,一個士兵舉起鞭子威嚇。
“不要動手!”阿旺嘉措朝那個士兵喊著,“那是我的阿媽和阿佳?!?/p>
士兵收起鞭子,歉意地后退了幾步。
“先去休息,明天就要起程到拉薩去了。家人如還有話說,今晚請他們到宗政府來談吧?!币晃还賳T催促著阿旺嘉措,讓他和自己都快些離開這個亂哄哄的、揚著塵土、曬著烈日的地方。
這突如其來的事變,使阿旺嘉措像挨了當(dāng)頭一棒,昏沉了很久都醒不過來。什么佛緣?受戒?拉薩?第巴?……拉薩是黃教的圣地,受了戒豈不就永無和仁增汪姆成婚之日了嗎?這怎么能行?這是怎么回事?……直到晚上,他連什么時候上了馬,什么時候來到了宗政府,什么時候派人去請的仁增汪姆,都記不清了。
阿旺嘉措在院子里踱著步,焦急地等待著仁增汪姆的到來。在夕陽的余輝中,一叢叢深紅的、淺紅的八瓣菊開得分外嬌艷,幾只不知疲累的蜜蜂貪戀地吮吸著花蕊,不肯離去。他阿旺嘉措又何嘗愿意離去呢?第巴的命令,寺院的權(quán)威,是他所無法抗拒的??唇裉旖稚先藗兊难劬?,有多少人在羨慕他呀,羨慕他能得到這天上掉下來的好運,羨慕他能到圣地拉薩去,羨慕他能到距離達賴很近的地方去。但他自己卻沒有半點幸運之感,他只覺得自己可憐,可憐得不如這花蕊上的蜜蜂。他想他應(yīng)當(dāng)是一只蜜蜂,能夠在他喜歡的地方自由自在地飛舞、采蜜。這紅艷艷的八瓣菊不就是仁增汪姆嗎?如果沒有她,也許到拉薩去做一名黃教喇嘛并非是無法忍受的事,說不定還真能修成正果呢??涩F(xiàn)在,他怎么能舍得下這位情人呢?唉!他又怎么能不舍下這位情人呢?第巴的命令是無法抗拒的。他的心憤憤不平起來,遙遠的、尊貴的第巴,怎么會知道他呢?怎么會命令到他的頭上呢?又為什么偏要在這個時刻對他下達這種命令呢?他望著八瓣菊,念出了這樣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