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啊,從哪里吹來?
風(fēng)啊,從家鄉(xiāng)吹來!
我幼年相愛的情侶啊,
風(fēng)兒把她帶來!
他深信他初戀的情人能夠諒解他,一直愛著他,到處打聽他,癡心等著他。他仰望著高天的云朵,在含淚的眼珠上閃著這樣的詩句:
西面峰巒頂上,
朵朵白云飄蕩,
那是仁增汪姆,
為我燒起高香。
蓋丹走來稟報說,箭靶已經(jīng)立好了。他懶洋洋地接過弓箭,順著蓋丹的手指朝箭靶望了一眼,不管距離的遠(yuǎn)近,心不在焉地射出了一箭。箭脫靶了,一直飛出還沒有筑好的矮矮的圍墻,恰好射掉了一個行人的帽子。那人先是一怔,隨即拾起了帽子,拍了拍塵土,站在那里向四面尋視。當(dāng)他看到湖邊有一個穿著華貴、手拿南弓的青年時,驚奇轉(zhuǎn)成了憤怒,他不能忍受那位貴族少爺用這種方式在他身上尋開心。他是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不習(xí)慣受這樣的侮辱。他既不肯向那位少爺吐舌致敬,也不想躲開了事,他站在原地,挺起胸脯,怒目圓睜,好像在說:你敢再來一箭試試?!
倉央嘉措十分懊悔自己的粗心,覺得應(yīng)該向那人道歉。他把手中的弓扔給蓋丹,大步向矮墻走去。那人也立刻向矮墻走來,以迎戰(zhàn)的姿態(tài)來迎接倉央嘉措,同時高抬起右臂,抖短了長袖,握住了腰刀的把子。
蓋丹驚慌極了,急忙跑上去喊:“佛……”又突然收住口,因為在這里是不能暴露六世達(dá)賴的真正身份的。他只好轉(zhuǎn)對那人揮手,命令式地喊著:“退下!走開!快走!”他寧肯讓自己挨幾刀,也絕不能讓佛爺受到一根毫毛的傷害。否則那還得了!即使第巴本人和全藏的僧侶不處他極刑,他也會成為千古罪人,無法再活下去的。如果他能為保護(hù)達(dá)賴立下功,流了血,那就會成為活生生的護(hù)法金剛,人們心目中的英雄。何況他覺得這位年輕的六世確有許多可親可敬的地方。可惜的是作為喇嘛,平時都不準(zhǔn)攜帶武器,而他在陪六世一起更換俗裝的時候,也竟忘了可以佩帶一把鋼刀出來。
倉央嘉措?yún)s迅速地制止了他想要撲上去的沖動。那人也就站在了墻邊。倉央嘉措笑著走近他,攤開雙手說:“很對不起,請不要動怒,我完全是無意的。我的箭法不高,一時失手了。既然射中了你的帽子,我們就有做朋友的緣分,是嗎?”
在一位英俊少年十分禮貌地說著充滿歉意、友好的話時,誰還會以敵意相加呢?那人的右手松開刀把,也趕緊伸出手來行禮說:“原來是這樣,沒啥!做朋友不行,我和你不是一口鍋里的肉?!闭f完轉(zhuǎn)身要走。
“等一等。”倉央嘉措叫住他,“我們來談一談不行嗎?……當(dāng)然,如果你不太忙……”說著,在矮墻上坐了下來。
跟在身邊的蓋丹可真是思緒萬千。他遺憾失去了立功的機(jī)會,又慶幸事件的平息。他對于六世向一個乞丐般的俗人說出這樣客氣的話大不以為然,這哪里還有達(dá)賴?yán)锏耐?yán)?五世達(dá)賴可不是這樣的。甚至各個寺院的活佛和堪布〔1〕、格西〔2〕等,都懂得處處要居高臨下,自視高貴,何況達(dá)賴?但他又一想,佛爺總是慈悲和善、愛護(hù)眾生的,他現(xiàn)在又穿了俗裝,并不以達(dá)賴的身份出現(xiàn),這樣做也是對的。
“我不忙。就是肚子閑不住?!蹦侨苏f著,也坐到了矮墻上。
倉央嘉措高興了,他多么希望有不穿袈裟、不穿官服的人不用敬語和他談話呀!〔3〕他端詳著對方,忽然覺得對方身上有一種他過去熟悉的東西,當(dāng)然不是那破舊的穿戴。是什么呢?面孔?眼睛?或者神態(tài)?說話的語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