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晚上的酒,阿瑟的酒很暖,也很醇厚綿軟,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阿瑟帶來的酒的緣故。而左手的酒越喝越冷,滿口都是澀澀的味道,不知道是那些啤酒是左手帶來的,還是啤酒本身的味道就是那個德性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卻怎么都睡不著,方小刀在小柏房間打呼嚕的聲音估計樓下都能聽見,我不知道樓下為什么沒有人上來找我算賬。我惱火地在床上坐起來,用手拍著腦袋,真是奇怪,小柏在家的時候我總是睡得很踏實。
我焦躁地從床上爬起來,抓起床頭的杯子喝水,杯子早就空了,我小心地下了床,拿了空杯子,開了門,盡量不發(fā)出聲音,躡手躡腳地進了廚房,倒了一杯水。我端著水杯從廚房走出來,聽見非常清晰的打火機開合的聲音,我看見客廳沙發(fā)扶手上明滅的煙頭,一閃一閃的。
我小心翼翼地往客廳走了過去,放低聲音:“阿瑟,你怎么還不睡?”
“是我,阿瑟睡了?!弊笫值睦涞穆曇?。
我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冷戰(zhàn),眼睛習慣了黑暗,看見左手斜靠著沙發(fā),不停地用手摩挲著他自己牛仔褲的膝蓋,另一只手彈著煙灰。
我有些尷尬:“還沒睡?!?/p>
“要不要坐一下?”左手吸了一口煙,往沙發(fā)的另一邊讓出很大一塊地方,淡淡地說:“我,后天走?!?/p>
我小心地握著水杯,坐到沙發(fā)邊兒上,沒敢說話,左手一口接著一口地吸著煙,另一只手依舊不停地摩挲著牛仔褲的膝蓋,仔細聽,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左手的身上,有著濃重的煙草味道,我沒有說話,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水杯里面不溫不涼的水,左手也不說話,只是一口接著一口地吸著煙。
左手的煙燃盡了,左手又重新點了一支煙,在打火機清晰的開合聲音中,左手的臉還有表情在一瞬間燃起的火焰中,閃了一下。
左手接著吸了兩口煙,低頭看茶幾:“現(xiàn)在晚上睡覺,還怕黑嗎?”
我低頭看水杯,搖頭:“有小柏在,好多了?!?/p>
左手很突然地轉(zhuǎn)臉看我:“小柏,出差了?”
我點頭,左手長長地吐了一口煙,在我聽來,那種聲音更像是嘆息,左手又吸了一口煙,聲音有些沙啞:“喜歡小柏嗎?”
我轉(zhuǎn)著手里的水杯,沉默了一會兒:“他在家的時候,就會很安心,他要是出差了,我看家里就會什么地方都不對勁兒。”
左手被煙嗆了一下,咳嗽了一下,又接著吸煙,我感覺水杯里的水都要被我捂熱了,我轉(zhuǎn)臉看左手:“早點兒睡吧?!?/p>
“十八?!弊笫謴棌棢熁遥骸拔蚁胝f畢業(yè),我?guī)е≈Z和夭夭去廣州……”
我打斷左手:“廣州挺好的,聽說只要肯彎腰,就能撿到錢?!?/p>
左手一口接著一口的吸煙:“我想說臨走前的那個晚上。”
我手里轉(zhuǎn)著的水杯差點兒掉下去,左手沒有拿煙的手不停地摩挲著牛仔褲的膝蓋:“許小壞帶我進房間的時候,我真的有想過,要不,就帶許小壞一起過去廣州?!?/p>
左手又開始接著吸煙,聲音很低:“第二天早晨你離開的時候,我從門縫看見了你的眼神,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兒,你能不能告訴我,其實當時是我看錯了,你的眼神里面,沒有別的任何意思,就是告別?!?/p>
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水杯里的溫開水,左手一支煙接著一支煙地吸著,打火機在暗夜里一瞬間一瞬間地閃現(xiàn)著,沒有人說話,或者說這個時候說再多的話,其實都是多余。
阿瑟在小柏的房間咳嗽了一聲,我轉(zhuǎn)臉看向左手:“左手,我給你講個笑話好不好?”
左手沒有什么反應(yīng)地看向窗戶外面,我放低聲音:“很土的一個笑話,從前,動物王國發(fā)大水,所有的動物都坐在一艘船上,因為食物有限,船上的動物只好做出一個決定,每個動物都要講一個笑話,把大家全部逗笑的就留在船上,要是有一只動物不笑,講笑話的就要被扔到洪水里。”
左手沒有什么反應(yīng)地彈彈煙灰,摩挲著牛仔褲的手停住了,我笑:“猴子最先講了一個笑話,船上的動物都哄堂大笑,但是豬沒笑,根據(jù)規(guī)定,可憐的猴子被大家丟到水里。然后兔子講了一個笑話,船上的動物都沒笑,這個時候豬突然開始哈哈大笑,所有的動物都奇怪,就問豬兔子講得笑話真的那么好笑嗎,豬回答說剛才猴子講的笑話太太好笑了?!?/p>
左手慢慢地轉(zhuǎn)過臉看著我,我避開的左手的眼神,喝下水杯里的最后一口溫開水,想笑,卻怎么都笑不出來,左手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左手手指間的香煙唯美地自燃著,像一只幽靈。
我低下頭,苦笑:“不確定會不會發(fā)生的故事,就像被丟進水里的猴子,幡然醒悟的瞬間,不管是死是活都退不回去了,那么我到底要怨恨那只反應(yīng)遲鈍的豬,還是怨其他的動物動作太快了呢,要不只能怪猴子運氣不好,或者說,我本身就是那頭豬?!?/p>
左手掐滅了煙,換了姿勢,雙手慢慢地交叉在一起,托著臉頰,轉(zhuǎn)頭看著窗戶外面,我放下手里的空玻璃杯,慢慢站起身,回了我的房間,關(guān)門的時候聽見有東西砸在茶幾上,還有玻璃杯碎裂的聲音。
我背靠著房門,這些聲音在夜里聽著,就像是削蘋果的時候水果刀不小心割到手指頭,剛開始不疼,血跡滲出來也還是不疼,什么時候疼呢?在擦去血跡的那個瞬間,疼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