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起來了,那樣炙烈的溫度已不能溫暖他們。
后來孔半夏所見漸多,幾個朋友在她面前猶有余悸地吐苦水:“他兇起來的樣子讓我擔(dān)心以后要遭受家庭暴力?!?/p>
可這樣說的人最后到底還是好好地在一起。人生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男人打女人雖有點說不過去,可也很無奈。
她后來想過,挨一巴掌其實也沒什么關(guān)系,小時候不也是在父母的打罵下長大的嗎?可到底不能原諒他,是他踩上她心底的雷,所以轟隆一聲,炸得他們都血肉橫飛。
時光已然過去,他們已經(jīng)隔了千山萬水,再轉(zhuǎn)眼,便只能以這種方式相見。
孔半夏拐彎抹角在梁煜華面前提到方懋揚。梁煜華摸摸鼻梁上的鏡架,笑笑說:“那人就是普通的毛病,偏偏家里有錢有權(quán),才出動賈主任親自照顧?!?/p>
這些孔半夏自然比他清楚,她想問的并不是這些,她想知道關(guān)于他的現(xiàn)狀。他在沒有她的這幾年里都有了什么樣的成就?他現(xiàn)在可還是以前的脾氣性格?他可還那般大大咧咧、不計后果地張揚?
她自己不敢去見他,在那層樓查房時都提心吊膽。
這會兒,她正低頭記錄病人的病癥,房門被推開來,她無意間轉(zhuǎn)頭,就看到穿著病號服的他站在門口。
他在她轉(zhuǎn)過臉的時候目光一怔,滿眼都是驚愕。他還是愣在那里,她已經(jīng)出聲詢問:“有什么事嗎?”
她心底克制不住地顫抖,她不知道她發(fā)出的聲音是否也如她拿筆的手那樣簌簌地抖著。
他終于收起了驚愕的神色,卻還是直直地注視著她。
“不好意思,我可能走錯病房了?!彼募鐒恿艘幌?。
她“嗯”了一聲,等著他離去,誰知他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直到這個病房里的病人都感覺到那股詭異,略略起疑,叫她:“孔醫(yī)生,我的病什么時候能有起色?住院都十多天了,痛起來還是無法入睡?!?/p>
她狀似專心地回答病人問題,收回目光。門口處傳來輕淺的關(guān)門聲,她聲音一頓,胸口陣陣悶痛逼上來,這才發(fā)現(xiàn)出了一身的虛汗。
嘴上說出來的話也不得要領(lǐng),她看著病人一臉越來越迷茫的表情,終于停下,找了個借口離開病房。
她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才走了幾步,就聽到身后響起熟悉的聲音,是化成灰她都記得的聲音:“半夏?!?/p>
她腳下步子一滯,轉(zhuǎn)過身來,臉上帶著努力很久才顯出的平和的笑,說:“好久不見!”
方懋揚站在走廊上,一張略顯蒼白的俊臉,她清楚地記得他的身高:1835cm。
他神色疲憊地掃過她的臉,說:“原來你是這家醫(yī)院的醫(yī)生,沒想到還能碰到你?!弊旖请[隱帶著一絲淺笑。
她有一點兒局促,覺得頸后陣陣冒著虛汗,慌亂中說道:“你這種病發(fā)作時應(yīng)該立刻休息,停止一切活動,病癥就會消除?!?/p>
換句話說,如果他不是逞強,不會弄到昏倒住進醫(yī)院這么嚴重。
他表情一怔,隨即凝視眼前的人?!霸瓉砟阍缰牢易∵M這里。”
她牽牽嘴角,說:“賈主任特殊照顧的病人不多,只怕全醫(yī)院都認識你。”
他狹長的眸子里神色忽然變得平淡,已不若剛才熱切。她也匆匆告辭,腳下步子如飛,一下子拐出轉(zhuǎn)角,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她沖進洗手間里,使勁擦了把臉,抬起頭來,鏡子里的女人長發(fā),細眉,眼睛里有脈脈的幽怨。
這個女人是她嗎?她搖頭,不敢確定。
她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露出過這種表情,她不是已經(jīng)學(xué)會了逢人就笑,學(xué)會了不想他嗎?她哀哀地吐出一口氣,才在鏡子面前重整旗鼓。她不可以那般沒有骨氣,甚至連當(dāng)年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