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nèi)的陳設異常簡陋,看上去空蕩蕩的,除了中間一列長長排開的粗木桌椅外,幾乎什么多余的裝飾也沒有,可以稱得上是四壁蕭然了。
這樣一間屋子,寒酸得連尋常人家的廳堂都比不上。
柳丹青卻對此毫不介懷,也并無按禮肅客之意,只是隨意地與李寫意在長桌一頭各自坐下,態(tài)度灑脫而恬然自適,比身居玉堂金馬的世家清貴還要來得從容自在。
“開門見山吧?!弊ê?,李寫意直奔主題,“柳公子總是給寫意許多意外?!?/p>
“真的意外嗎?”柳丹青洞悉地一笑,“我以為寫意早就猜到了?!?/p>
李寫意嘆了一聲,默認。事實上,在江潭說起匪徒要見她的時候,李寫意就已經(jīng)猜到了此事與柳丹青必然有關聯(lián)。除了他,別人不會知道她的存在,只是沒想到他在祁山山寨擁有這么舉重若輕的地位。
“你和衛(wèi)津是什么關系?”她轉而問。
“也是交易關系,”柳丹青聳聳肩,無比閑適地回答道,“我和所有人都是交易關系?!?/p>
“什么交易?”
“他們出銀,我出糧,如此而已?!绷で嘈趴诨卮鸬?,“寫意也應該明白,現(xiàn)在糧食有價無市,我是唯一能給他們提供食物的人?!?/p>
“也不盡然……”李寫意正準備反駁,卻又見到柳丹青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莫名地打住了話題。
“你真的以為那些糧商能提供足夠的糧食嗎?早在幾月前,我已經(jīng)從他們手中收購了一大部分,他們確實極少存糧,也許勉強撐得過這個冬天,若來年開春朝廷沒有賑糧,江北還是會亂?!绷で嗦龡l斯理地說完,又抬頭望著李寫意,由衷地贊嘆了一聲,“不過你們能說服那些糧商,讓他們不惜得罪匯通,也算你們的本事,卻不知這是齊王的功勞,還是寫意的主意?”
“自然是殿下的?!崩顚懸饫淙坏?,“殿下鴻才,本不容世人小覷?!?/p>
柳丹青輕笑出聲,“聽起來這話像是維護他,但是你說起他的表情卻像一只張牙利爪的貓,為了他不惜抓傷別人?!?/p>
李寫意蹙蹙眉,不悅地提醒道:“柳公子,災區(qū)還有幾十萬人翹首盼望,大家不如直言?!?/p>
“好,”柳丹青爽利地應了,“我的條件不變,若能在事成之后得到江北的一切特權,不僅糧食,連迫在眉睫的瘟疫,我也能幫上一幫?!?/p>
李寫意心念一動,灼灼地望著他,“那場疫疾,和你有關嗎?”
至今為止,她并沒有太討厭柳丹青,只是當對手一樣看待,但若是他一手策劃這起隨時引發(fā)人間慘劇的瘟疫,那面前這個笑得云淡風輕、俊秀溫雅的人,不啻于一個惡魔了。
柳丹青避而不答,只是端起手中的茶盞,輕輕地啜了一口,淡然問:“寫意的答案呢?”
李寫意正準備開口,一個穿著紅色騎馬裝的少女匆忙跑了進來,李寫意的雙眼被這突然的色澤耀得一亮,神情微動。
少女明眸皓齒,雖然神色慌張,卻絲毫掩飾不了天姿國色的姿容,仿佛陽光都能在她身上化開一般,仿佛……曾經(jīng)的蘇頤。
“素素?!绷で嗪吞@地喚住她,沒有絲毫被打擾的不悅,“匆匆忙忙的,怎么了?”
“丹青哥哥,哥哥又咳嗽了,你快去看看?!彼厮匾荒樈辜?,也顧不上李寫意,抓起柳丹青的手便往外拉。
柳丹青只得對她歉意地笑笑,“我去去就來?!?/p>
李寫意點點頭,待柳丹青與素素一起消失在門口時,她也站了起來,準備出門隨便看看。到了門口,兩個精壯的漢子往她面前一擋,言外之意可想而知,李寫意也并不惱,隨意地退了回來,索性負手觀摩起議事大廳來。
確實很簡陋,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經(jīng)隨瑾王行軍時的大帳,如果墻壁上再掛一張地圖,桌子擺上一個沙盤,儼然就是中軍大帳了。
這個聯(lián)想讓李寫意心中一凜,這個衛(wèi)津,一定是上過戰(zhàn)場的人,而且不是平常的兵勇,而是經(jīng)常出入中軍大帳的決策人物。
剛才上山的時候觀察外面的人,皆是楚國人,照理說,他們落草或許是逼于無奈,卻也斷不會幫助慶國攻打自己的國家。
那么柳丹青呢?是楚國人,還是……慶國人?
世事繁蕪,她似乎看到了一條隱約的真相,想伸手去抓,卻怎么也抓不住。
也不知道思量了多久,外面?zhèn)鱽硪魂囌R劃一的敬禮聲,百來個漢子崇敬而激揚地齊喝,“寨主!”隨后是一個溫和卻威嚴的回禮,“大家辛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