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禹離開新野后,四年里只顧吃喝玩樂,而從不關(guān)心時政的我,開始在陰識的引導(dǎo)下,密切地關(guān)注起這個動蕩的時代來。
“這些是門客們撰寫的,這些是大哥寫的,這些是我寫的……”陰興每隔一段時間便奉命將厚重的書簡送到我房里。
我隨意點頭,接過書簡繼續(xù)埋頭研讀。
“什么時候?qū)@個感興趣了?”陰興沒有要馬上離開的意思,反而站在我身后探著頭譏誚地說,“姐姐可真是越來越讓人刮目相看了。”
“砰”的一聲,我重重地把竹簡砸在案幾上,舒了口氣:“你要么坐下回答我的問題,要么就請給我出去!”陰興這些年對我十分冷漠,讓我感覺不出這個弟弟的可愛。
身后沉靜半晌,而后“哧”的一聲,陰興蔑然一笑:“好,我倒要聽聽你會問出什么高深的問題來。”他在我身側(cè)盤膝坐下,一副嘲弄的表情。
我懶得理會他什么心態(tài),想了想,抽出一卷竹簡道:“今年蝗蟲成災(zāi),你怎么看?”
陰興挑了挑眉,沒有吭聲,似乎在審度著要如何接口。
我點點頭,繼續(xù)問:“收成不好,百姓們吃不飽,后果是什么不用我舉例吧?這些書卷里可寫得再明白不過——黃河決堤,災(zāi)荒連年,天鳳四年有了新市王氏兄弟造反,天鳳五年又有了狼玡樊崇聚合百余人在莒縣揭竿而起,你說今年南陽郡會有什么?”
其實這些年天災(zāi)人禍造成的農(nóng)民起義多如牛毛,天鳳四年在新市動亂之前還有瑯邪海曲呂母、臨淮瓜田儀等揭竿……之所以我會獨獨挑了新市王氏以及瑯玡樊崇來說事,是因為我從只字片言的描述中已經(jīng)捕捉到了很新奇的東西。
四年前荊州久旱饑荒,長江以北,南陽以南的百姓為了求生,不得不進(jìn)入草澤之中挖掘荸薺充饑,為了爭奪荸薺,眾人拉幫結(jié)派、毆斗時常發(fā)生。新市人王匡、王鳳兄弟適時跳出來為饑民調(diào)解是非,于是這批饑民成為了最早的起義力量。以后人數(shù)越來越多,他們這才轉(zhuǎn)移至南陽郡綠林山——在世人眼中,他們被稱為綠林賊;在饑民眼中,他們被稱為綠林軍;而我在眼中,不管他們叫什么,他們這場浩浩蕩蕩的行動,中學(xué)歷史課本上有個名詞定義,叫做“綠林起義”!
“啪”的一聲,陰興突然一掌拍在案面上,我紋絲不動,目光冷靜地盯著他那只手。
“女子當(dāng)安守本分,不該過問這些!”
我緩緩仰起頭來:“柔弱無用不是弟弟一向瞧不起的么?”
他冷冷地與我對視,我毫不避讓地直顏面對,冰山般冷峻的表情在僵持了三分鐘后,終于開始一點點瓦解。
他嘴角抽動了一下,竟而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隨著他不再帶絲毫輕視鄙夷之心的笑聲,我漸漸釋懷,也不再與他爭鋒相對。
“想不想了解樊崇的赤眉軍最近的動向?”
“新國皇帝不會坐等他們勢大的吧?”我以問做答。
如果說綠林軍還只是固守在綠林山,守株待兔,不成大氣候地占山為王,那么眼下士氣正宏的赤眉軍才是令王莽頭疼的大問題。
我托腮冥想,課本上學(xué)到的歷史知識畢竟是敷衍的應(yīng)試教育,那所謂的大紀(jì)年,在記載了西漢末年有場所謂的“綠林、赤眉起義”后,便直接跳入東漢開國后的“光武中興”。
好籠統(tǒng)的概念不是么?光武帝……是姓劉的吧?劉家的人……會是誰呢?劉縯?劉仲?還是劉秀?
哪會有那么巧的事呵!全國有多少姓劉的我不清楚,不過僅是南陽郡,比那三兄弟更接近王室血統(tǒng)的劉氏族人,已是多如牛毛。
忍不住噓嘆一聲,第一次感覺自己仿佛融入了這個時代,更比他人多了種先知的優(yōu)越感。然而除此之外,我也實在沒比陰興強出多少,要不然也就不用那么辛苦地在這里惡補時政。
“真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會是那個整天除了哭泣,便一無是處的姐姐?!标幣d感慨地說,“是鄧仲華改變了姐姐么?人說鄧仲華才智過人,大哥對他更是贊不絕口。我以前還不太服氣,如今看來,真乃神人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