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未曾言語,我打量他雖面色祥和,可眼神顧盼間卻透著份犀利,于是心里直打鼓,暗叫不妙。
有道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這位侯爺?shù)降资呛卧S人?
外頭的一番動靜終于驚動了屋里的人,屋門打開,劉縯扶著一臉病容的樊嫻都蹣跚地走了出來。
尾隨樊嫻都一同出屋的尚有兩名老者,這兩個人我上次來劉家時曾見過,所以認得。年紀稍長些的是劉秀的族父劉歙,年紀略小些的是他的族叔劉梁。
再往后跟著的是與劉家三兄弟血緣較近些的宗親子弟,我能叫上名字的也不過兩個人而已。一個是劉歙的兒子劉終,還有一個據(jù)說是與劉秀一起玩到大的族兄劉順。
“侯爺……”未等走到院門口,樊嫻都突然丟掉拐杖,掙開劉縯,顫巍巍地跪下地去。在她身后,劉歙、劉梁亦是下拜叩首。
“啊,嫂嫂快請起!”侯爺?shù)纳硎忠膊惶?,倒是那年輕人反應(yīng)快,伸手及時托住樊嫻都,沒讓她當真跪下地去。
“樊氏教子無方,愧對劉家宗親?!?/p>
“嫂嫂言重了……”侯爺看似無心地瞥了眼劉縯。劉縯原本低著的頭顱突然高高仰起,毫不避諱地與他目光對視。
我趁機扯了扯劉嘉的袖子,小聲問:“這位侯爺是什么人?”
劉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瞅著我:“你不知道?這……這是舂陵侯……”
南陽舂陵侯——劉敞!
我眼前一亮,原來是他!南陽這一支劉姓宗親的領(lǐng)頭人物,那個當年散盡家財疏于兄弟的舂陵侯劉敞!
如此看來他身邊的那個年輕人,應(yīng)該就是他的兒子了——當年為避新莽對劉姓宗室的迫害,娶妻翟習(xí),卻反遭其累的劉祉!
難怪這群姓劉的會嚇成這副模樣!
看來王莽雖然下令廢除劉姓宗室的爵位,但在私底下,劉姓王孫該有的名譽和地位卻是一點都沒動搖,民心猶存。
“劉縯!”劉敞突然拔高了聲音,不怒而威,“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可是當真要惹得天怒人怨才肯甘心么?”
劉縯緊抿著唇不說話,可神情間的絕不妥協(xié)卻是一覽無遺地展現(xiàn)在他的臉上。與劉敞毫不示弱地對視了三分鐘,劉敞轉(zhuǎn)而低嘆一聲,“男兒有志,當為贊許,然而你不能罔顧這許多宗親的性命,妄自菲薄。如今你又怎生安撫他們的不滿與不安?”
沒想到劉敞對劉縯的造反行為竟沒有大加指責,我原以為依照他當年對待南陽安眾侯劉崇起義失敗后謹慎保守的處理方式,他定然會把劉縯罵個狗血淋頭,畢竟這樣的行為本質(zhì)上已經(jīng)是拿南陽劉氏宗親的性命在賭博了。
劉縯先是一愣,而后防備之心稍去,撓了撓頭,埋怨道:“這天下本是我們劉家的,如今讓王莽這廝奪了去,身為劉姓宗室的一分子,豈能視若無睹、茍且安生?理當齊心協(xié)力,討伐奸賊才是!”
他這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當下劉賜等人無不面帶愧色地低下頭去。
其實這些大道理他們不是不懂,只是,奪江山、創(chuàng)功名與自己的身家性命比起來,對于只想過平淡生活的人而言,還是后者更為實際些。
“誰當皇帝跟我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們這些平頭百姓所求的無不是三餐溫飽,一世太平罷了……”
不經(jīng)意間,這句曾經(jīng)帶給我震撼與警醒的話語再次浮現(xiàn)在腦海里。一時心頭淡淡地籠上一層陰影。
劉縯啊劉縯,你今日若是不能妥善的安撫好這些姓劉的王孫宗親們,將來又如何安撫天下百姓的惶惶之心?你憑什么讓全天下的人心甘情愿地跟著你一起玩命造反,一起推翻王莽統(tǒng)治,匡復(fù)漢室江山呢?
“轟隆——隆——”
一聲驚雷驟然炸響,天空似是劃開道口子,黑沉沉的烏云遽然散開,化作裊裊煙云。就在這種昏暗不明的天色下,一道絢麗的光芒劃破長空,照得人睜不開眼。
一片嘩然,眾人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