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家那三間瓦房的小院里外擠滿了人,吵吵嚷嚷的像是農(nóng)貿(mào)市場。
我腳下不禁一頓,劉秀卻沒有絲毫的遲疑,仍是邁開腳步不徐不急地往門里走。我一看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緊跟上他。
“劉秀!”
“文叔!”
也不知道誰眼尖先瞧見了他,一時間滿院子的人齊刷刷地掉過頭來,有人驚喜,有人憤怒,也有人茫然……每個人臉上的表情不盡相同,但見到劉秀時都有種如釋重負般的輕松感。
那個叫“子琴”的人排眾而出,他身后還跟了兩個年輕男子,我略略一掃,便在人群里發(fā)現(xiàn)了好幾個熟悉的身影。
“文叔!”子琴迎了上來,臉上未見笑容,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劉秀,眼神頗為復(fù)雜。
劉秀深深一揖:“子琴兄?!?/p>
子琴原本也許是想先聽劉秀解釋點什么的,卻不料劉秀打過招呼后什么話都沒說。他微一錯愕,劉稷已從人群里擠了過來。
“劉文叔!文叔!”劉稷哈地一笑,沖過來用力將劉秀一把抱住,“你小子……你小子居然還活著!”他的額頭破了個大口子,已經(jīng)結(jié)成血痂,足有錢幣大小,晃動腦袋咧嘴笑時,傷口愈發(fā)顯得可怖。
劉秀淡淡地望著他一笑,伸手推開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劉秀顯得有些冷淡的態(tài)度,令劉稷眉頭一皺,他正張嘴欲發(fā)泄不滿,劉秀突然輕聲道:“稍待片刻……”說罷,拉起我往屋里走。
這時劉嘉迎面走過來,見到劉秀,緊繃的神色猛然一松。
劉秀與他低語幾聲,劉嘉先是微現(xiàn)驚愕,而后冷靜下來,微微點頭。
劉秀輕輕一笑,將我托付給劉嘉,隨后徑自離去。
“他去哪里?”我突然不安起來,劉秀一離開我的視線,那種溺水似的無助感立即浮了上來。
“他一會兒就回來。”劉嘉給了我一個鼓勵的笑容。
我心下稍定,轉(zhuǎn)身環(huán)顧四周,卻見滿院子劉氏宗親皆是年少一輩的,估計資格老一些的人正在屋里跟樊嫻都絆舌呢。我心里不禁有點擔(dān)憂,這位老太太拖著一副病懨懨的身子,可別氣出什么好歹來。
正滿腦子胡思亂想,忽然門外響起一陣馬嘶,一隊馬車轟隆隆由遠及近地馳來。當(dāng)先三輛軺車開道,中間竟是一輛雙馬軒車,軒車后又是兩輛從車。
一時間院子吵嚷的聲音都低了下去,眾人驚訝地紛紛把目光投向門外。那一隊車輛果然是奔劉家而來,轉(zhuǎn)眼到了門口,當(dāng)先軺車上的六名武士裝扮的年輕漢子,一齊身手敏捷地跳下地,隨后圍著那輛軒車四角,按劍而立。
西漢時車輛制度極嚴(yán),雖說如今王莽篡權(quán),時局動蕩不安,但能乘坐軒車之人,也必然不是普通人。這輛雙馬軒車外側(cè)用加皮飾的席子作障蔽,左右無窗,無法看見里頭坐了什么人,但是仔細觀察,那車轅竟是青銅鑄成,非一般的木制,且車架上還隱隱刻著豹獸圖形,非比尋常。
就在眾人竊竊私語的猜疑聲中,那軒車上人影一閃,一先一后下來兩個人。
先下來的人是個年輕男子,一身藍色曲裾深衣,頭戴兩梁冠,面若冠玉,神姿俊逸。劉嘉在見到此人時,倒吸一口冷氣,面色大變。
年輕男子下車后隨即恭恭敬敬地從車?yán)锓龀鲆晃焕险撸@一回不等我看清楚那老者的長相,劉嘉驚呼一聲,竟是與子琴二人不約而同地快步奪門而出。
“侄兒嘉拜見伯父!”
“侄兒賜拜見侯爺!”
悶雷一聲接一聲地滾過,劉嘉與劉賜的音量不高,可喊出的話卻猶如石破天驚般,一時間眾人紛紛跟著劉嘉、子琴一起跪拜于地。
我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想屈膝的時候那老者已抬手示意:“快快請起?!币姳娙朔磻?yīng)遲鈍,便招呼身邊那年輕人上前攙扶。
子琴面如菜色,喃喃道:“不曾想竟是驚動了侯爺……”
一句話沒說完,后頭有人大喊:“侯爺?shù)锰嫖覀冏鲎鲋鳎∵@可全是劉縯一人的主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