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心吊膽了一夜,雖是躺著,卻也不敢睡,生怕半夜會有什么人闖進來,心中十分后悔,還不如睡在橋洞里安穩(wěn)。雖然蕭靖江說得也有道理,君家即便真到了湖州,只要不確定我住在這里,要找來也不容易。唐宋兩代,奴婢逃亡并不鮮見,官府抓人主要走的是“群眾路線”,我不是朝廷要犯,深更半夜,官府也不會大動干戈地來搜索。但我還是十分緊張,做賊者心必虛,想不虛都不行。
我強打精神盤算著,我是八月二十一逃出來的,今天是九月二十七,按理君家早該追來了,沒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蕭靖江真的騙我?抓住我即便不能給他的前途增光,好歹也是一件利事。可如果真這樣,他剛才就抓了我豈不更便宜,何苦和我周旋。他真會去官府告發(fā)我嗎?
我越想心越亂,可是半夜三更的,別說我走不了,即便真要往外走,被人發(fā)現(xiàn),無異于不打自招,還是等天亮吧。我這命本也是他救的,當(dāng)日若不是他,我可能也活不到今天。他真要為了自己而出賣我,我也算還他人情了。
這樣想著,心里就安穩(wěn)了。我做兩手準(zhǔn)備吧,蕭靖江真要去官府告發(fā),便由他去,我自在這里等著。若不是呢?禍?zhǔn)俏谊J的,他若為我好而留我,也真算個有情有義的好人,我絕不能連累他。但是,確實如他所說,在湖州好歹還有他這么個人。離開湖州,我去哪里?可是待在湖州,君家遲早會找來的,到時候就不僅僅是我的問題了,肯定要連累他,一個普通人尚且要受罰,更何況他是要考功名的,德行稍有缺失,就功虧一簣了。不行,我得離開湖州,哪里沒我的活路!留在湖州于他于我都不利。
天終于亮了,門前的過道上人來人往地?zé)狒[起來,我豎起耳朵分辨著外面的動靜,既盼著蕭靖江,也擔(dān)心官府,坐立不安。蕭靖江遲遲沒有來,我突然覺得危險是那么近,我開始懷疑他是不是不來了,我是不是見不到他就被抓走了。
終于,門輕輕地響了起來,我壯著膽子問:“誰呀?”外面蕭靖江低低的聲音傳來,“是我?!蔽姨饋恚_門。果然,蕭靖江正站在門外,也是一臉的緊張。我往后看,外面并沒有跟著什么人,再看他一臉的緊張,我卻稍稍松了口氣,看來,我是多慮了,蕭靖江并不曾帶人來抓我。
“怎么了,有人跟著你?”
“沒有,只是我覺得有人跟著我,卻是沒有?!笔捑附姆磦刹旃Φ罪@然不過關(guān)。
“那好,我們有話出去說。你先走,我一會兒出去找你,你往西……哎,算了,我先走,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事,你可得答應(yīng)我……”我看著他,“你可得答應(yīng)我,無論我有什么事,你都要裝成不認識我?!笔捑附徽Z,我一跺腳,急了,“你聽到?jīng)]有?。《际裁磿r候了,別磨蹭了。”說完,我噔噔噔地走下樓去,算好房錢,半低著頭,目不斜視地出了客棧,疾步往西走。
一直往西,我也不知道通向哪兒,就這么走吧。過了一會兒他跟上來了,道個別直接走好了。我回頭看看,蕭靖江果然跟著我,樣子還算鎮(zhèn)定??床怀鰜?,他也算有點兒深度的人了。我放慢了腳步,躲在一個墻角,往后看,卻沒什么可疑的人。我舒了口氣,他也慢慢跟了上來,“你怎么停在這里?不再往前走走?”
“不用了,”我搖搖頭,“你別再走了,就這里了,你有什么話快說吧,說完你就回去,我繼續(xù)往西。”
“往西?你要去哪兒?”
“你別管了,橫豎你放心,我死不了。”我沖他寬慰地一笑,“你要相信我,我既然能活著從君家逃出來,必定能夠活下去。”
蕭靖江不言語,看了我一會兒,慢慢地說:“你既然在別的地方能活下去,為什么在湖州就不能?”
在湖州當(dāng)然不能,因為君聞書很容易抓到我,這么淺顯的道理還用說!我笑了,“你別想了,湖州肯定不行的,我被抓是小,還得連累你?!?/p>
蕭靖江搖搖頭,“我倒覺得,你去別的地方未必是好事。你逃出來是為什么?難道還想再進一個那樣的地方?湖州好歹我熟,真要有特別著急的事兒,我還可以幫你。你去別的地方怎么辦?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