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不久，小蠶蛾們破繭而出，交尾后生了滿滿一張紙的蠶子，又過了十幾天，蠶子里密密麻麻地爬出了小蠶們。陳墨和劉鵬程兩個人終于又好得中間插不進(jìn)紙去，牽了手在院子里找桑葉。

大院里養(yǎng)蠶的小朋友極多，桑葉在前一季每個人養(yǎng)幾條蠶的時候還顯得有余，但這一季每個人都必須用竹匾養(yǎng)蠶，院子里的桑葉就顯得極其可貴了。

不管兩人如何眼明手快，合作無間，到了蠶兒換第二次皮之后，竹匾里最后的幾片干干枯枯的桑葉被吃得連筋都不見了，蠶兒們多半時間仰了頭，尋找著并不存在的食物。讓陳墨和劉鵬程心痛得成天放了學(xué)就分頭在外游蕩，終于讓陳墨發(fā)現(xiàn)了一棵很大很茂密還沒有被人摘過的桑樹。

這棵桑樹位于“常委樓”的第二棟院子當(dāng)中，也就是文濤的家里。

陳墨是個關(guān)鍵時刻絕不掉鏈子的小朋友，在無數(shù)的小朋友都躲在暗處，紅了眼睛如一群野狼一般盯著這棵樹的時候，陳墨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大大方方按響了這棟院子的門鈴。

出來開門的是一個銀發(fā)矍鑠的老婆婆，那時候還沒有普及電視，陳墨并不知道這個看上去十分慈祥的老太太是何方神圣，但是求人必須有禮貌她是知道的，她很斯文地微笑著開口，“奶奶，請問一下，我能不能在你家桑樹上摘點桑葉？”

老太太像是非常詫異來按門鈴的居然是個小朋友，耐心地聽完了陳墨的話之后，露出了和藹的笑容，“哦，小朋友養(yǎng)了蠶啊，那棵樹高著呢，要不要我叫人給你搬個凳子過來？”

陳墨心花怒放，還是沒忘記裝大尾巴狼，“謝謝奶奶?！币贿呅∷椴阶哌M(jìn)院子，看到桑樹，兩眼忍不住開始放光。聽了老太太朝屋里喊，“文濤，搬個凳子出來!”一邊對陳墨抱歉地笑笑，“小朋友，奶奶還要辦公，就不陪你了。”陳墨嘴角彎得只差和眼角接到一處了，看得老太太心情大悅。

文濤已經(jīng)應(yīng)聲拿了一張方凳出來?？匆婈惸?，愣了一下，聽到奶奶吩咐他，“這個小朋友來摘桑葉的，你在下面幫她扶著，小心她摔著了。下次她再來，直接讓她進(jìn)來?！?/p>

文濤是欣賞過陳墨爬樹的英姿的，知道凳子這玩意于陳墨正如她體現(xiàn)出來的淑女風(fēng)范一樣，只是用來騙騙奶奶罷了，但是大人的話總不能不聽，他懶洋洋地搬出凳子，往陳墨身邊一放。

陳墨眼珠四下一溜，老太太已經(jīng)走得看不到人影了，她頓時神氣起來，看都不看文濤一眼，踮了腳把書包掛在高一點的樹枝上，呸呸地在手上吐了兩口口水，雙手攀住樹干，蕩起雙腳在樹身上蹬了兩下，輕巧地翻上樹干，又俯下身子勾了書包上去，開始大把地往里塞桑葉。

這樣子還不是一般的粗魯，文濤懶得再看，轉(zhuǎn)了頭百無聊賴地等她下來好回屋交差。卻聽得樹上那個人興高采烈地賣弄起應(yīng)景詩來，“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羅敷年十五，采桑東南隅?！?/p>

文濤雖然沒有讀過這首詩，但這幾句話還是聽懂了。他被嗆住，第一反應(yīng)就是這丫頭還真不是一般的恬不知恥啊。

樓里正在匯報工作的幾個人出來了，聞聲詫異地往樹上看去，然后文濤看見一向斯文的陳叔叔脖子上青筋暴現(xiàn)，然后是一聲怒吼：“陳墨，你給我滾下來！”樹上的那個小人兒應(yīng)聲而落，整個人頓時像新衣服剛縮過水一般，縮成一團(tuán)，一聲痛也不敢叫，迅速從地上爬起來，低頭立正站好。

陳叔叔正要發(fā)作，和他同來的靳伯伯已經(jīng)笑起來，“小陳啊，你還真是家學(xué)淵源啊，自己是個秀才不說，女兒這么小也是個讀書苗子了啊?！币痪湓捴棺￡惸职值幕饸?，他又笑著對陳墨說，“墨墨啊，你還讀了什么詩？給靳伯伯念幾句，念得好的話，我就叫你爸爸不要打你?！?/p>

文濤心里突然有了一種微妙的變化，陳墨這種低眉順目的樣子是他從前不曾見過的，也很不習(xí)慣。他并不希望看到她挨打，于是他帶了一些期盼地看著陳墨的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