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路一時間難以從顯親王遇刺和二王爺被圈禁的事件中理出個清晰的頭緒,但是我也知道,不論顯親王和二王爺是否蓄意謀反,這個節(jié)骨眼上,朝廷必然不會大肆聲張。至于顯親王當年的家將,今日的兵部統(tǒng)領韓盛,卻像從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
而且,全國上下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都被錄臺拜相的事情吸引住了視線。兩位王爺的事就好像兩個微不足道的泡沫,只不過浮在水面上打了個旋,很快就在全國老百姓空前高漲的愛國狂潮中被吞噬了——沒有引起絲毫不必要的混亂。
我不得不佩服皇帝陛下精心的安排。而且我懷疑這么精密的計劃很有可能是出自那個白胡子的老狐貍許流風之手。我倒是很想知道,那大筆的金銀到底追回來沒有,畢竟打仗是很耗銀子的事……不過,事情既然由內廷來處理,顯然皇帝陛下已經把它定性為皇族的私事了。我這么個六品小官恐怕這輩子也摸不著真相。
來到這個時空之后,我第一次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皇權的分量之重。
“它”享有至高無上的地位,而且永遠是正確的;“它”可以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它”對于一切的事情都擁有最終解釋權,而且還不必跟任何人解釋; “它”可以操縱任何人、任何事,讓你死就死,讓你生就生……
忽然之間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讓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產生了些許的不確定,我有點拿不準自己堅守的到底是什么了……
我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在實現(xiàn)著我的理想嗎?
自我反省并沒有持續(xù)很長時間,因為我也像所有的人一樣,一顆心被錄臺拜相的事情整個給填滿了。
拜相的儀式就在正東門外的祭臺上舉行。儀式十分冗長,皇帝陛下親自上香,宣讀祭天的告文,然后宮里的樂師演奏出征的樂曲,最后,楚元帥上祭臺,從皇帝的手里接過帥印,再發(fā)表一番就職感言……
我和刑部衙門所有的兄弟都穿上了簇新的制服,在大元帥的必經之路上巡邏,御林軍主要負責防守禁宮安全,市井間的安全由我們和錄臺大營里特意調撥來的一隊精兵共同負責。一大早我們已經在街道兩側拉起了警戒線,防止老百姓因為情緒失控而引起混亂。不過還好,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們雖然一個個眼冒精光,但是看上去倒還算有序。
盡管已經到了秋天,空氣里卻流淌著一股熱辣辣的東西。
從很遠的地方忽然傳來了三聲炮響,隱約的軍樂聲里混雜著百姓的歡呼,而且一浪比一浪更高。我也情不自禁地隨聲望了過去,最先出現(xiàn)在街道盡頭的是由百名精兵組成的儀仗隊,個個都騎著高頭大馬,手中擎著繡有雷獸的各色彩旗。一對一對地從我們眼前走過,晃得人眼花繚亂。
儀仗隊走過之后,又是六對彪悍的騎手,手中都擎著楚大元帥的帥旗。然后出現(xiàn)在我視線里的,就是那個說我“腦后有反骨”的威風凜凜的大元帥。秋天的陽光下,他的盔甲反射出耀眼的光彩,宛如從天而降來保佑焰天國的戰(zhàn)神。
他身后不遠就是明韶。
明韶幾乎在我看見他的同時也看到了我,眼睛里的焦慮也在對視的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溫情,深沉如海。他就那么眨也不眨地盯著我看,右手輕輕地按在自己的胸口……
我的視線忽然就有些模糊起來,他離我越來越近,我卻反而什么也看不清楚了。身不由己地催動大黑馬,想跟著隊伍一起走。
有人拉住了我的胳膊,一個焦慮的聲音在離我很近的地方喊了起來,“快去后城!”
我茫然地回頭,在模糊的視線里看去好像是陳戰(zhàn),他看到我的瞬間也是一愣。但是就這么一分神,我的明韶已經看不到了。
眼前是無數衣甲鮮明的戰(zhàn)士,每一個都像他,每一個都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