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確是失了常態(tài)了,我從來也不曾想過要用這樣的方式來逼著她面對我。當(dāng)我終于把她緊緊地擁抱在懷里,享受那摻雜著憂傷的甜蜜時,心里涌起的不是滿足,而是加倍的傷感。
沉睡中的我忽然間驚醒了。不知是因為做了夢,還是被什么聲音所驚動。
眼前一片漆黑,似乎還不到三更天。
側(cè)耳傾聽,周圍都是兄弟們均勻的呼吸,帳篷外面隱隱傳來巡邏的士兵整齊的腳步聲。除此之外,就是千篇一律的風(fēng)聲。嗚嗚咽咽,好像很多鬼魂在哭。
這樣的風(fēng)聲最初會讓人有種心煩意亂的感覺,但是慢慢也就習(xí)慣了。因為除了風(fēng),這里還有太多的東西需要迅速地去習(xí)慣,比如:疲勞、寒冷以及對于死亡的恐懼……
開往前線的大軍一過了并洲,眼前就只有一望無際的荒原這一種景色,再過一個月這里就要開始下雪了。漫長的冬天在這里持續(xù)的時間超過了全年的二分之一。
岐州,這是個很少見到綠色的城市,我從六歲起就生活在這里。這里的幾乎每一寸土地我都能閉著眼睛摸到。我喜歡這里一望無際的開闊,喜歡這里晴天時蔚藍如海洋般的天空,甚至也喜歡這里狂風(fēng)肆虐的壞天氣。
舅舅曾經(jīng)說過,真正的男子漢會愛上這個地方。因為我們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被焰天國好男兒的熱血澆透了。在我所見過的好男兒里,排在第一的,就是舅舅。盡管他很少露出笑容,盡管我十二歲那年偷了他的腰牌,和后城里幾個同齡的孩子溜出城去界河游泳,被他捉回來之后,當(dāng)著全軍將士的面綁在旗桿上毫不留情地抽鞭子。我還是覺得,他是一個真正的好男兒。
他對于我,是比父母更親近的人。他教會了我很多的東西:克己、堅忍、服從以及對于自己姓氏的忠誠……
每隔幾年我都會跟隨舅舅回中京述職。因為適應(yīng)了岐州,我總覺得難以適應(yīng)在中京的生活:人太多了,無論什么時候出去,街上都是人,他們走路的樣子松松垮垮,神態(tài)過于閑適。而岐州的街道上,永遠只能看到行色匆匆的軍人。即使是在后城,那里的老百姓也都是來去匆匆,很少有人會在茶館或酒樓里消磨掉整個下午。
不知道他們是因為習(xí)慣了在戰(zhàn)爭的縫隙里爭分奪秒地儲備下一次戰(zhàn)爭所需,還是因為岐州沒有中京這樣風(fēng)和日麗的好天氣。
我曾經(jīng)以為我永遠也適應(yīng)不了中京那樣悠閑的生活。
但是此刻,我卻深深懷念起中京來。
我在黑暗中又摸到了懷里的那一枚飛刀。即使閉著眼睛我也能在腦海里無比清晰地描繪出它的每一個細節(jié)。黃銅吞口,刀身輕薄鋒利。為了攜帶方便,我給它配了一個銅制的刀鞘。因為一直貼身收藏的緣故,它顯得很溫暖,讓我不由自主地就聯(lián)想起從她那雙倔強的眼睛里不經(jīng)意間流淌出的溫情。
忍不住又回想起明瑞和明笛拿著這把刀跑到我面前時,那種等著看好戲的表情。其實那天他們來之前,清萍已經(jīng)把禪山上發(fā)生的事都告訴我了,我當(dāng)時是怎么反應(yīng)的已經(jīng)忘記了,大概有些吃驚吧,想不到世間竟有這么多潑辣的女子。
畢竟那時還沒有把西夏和記舞潮聯(lián)系起來。
臨西草原是我印象之中所見過的最美麗的地方了。幾年前曾經(jīng)跟隨我的師傅去過一次,那一次族長拜托他從鐵龍族那里買到了一批良種駿馬,他們是馬背上的民族,對于馬匹的熱愛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象。而這一次的交易,除了馬匹還有一些兵器。
很難想象我的師傅會如此認真地去做這樣瑣碎的事,但是他卻總是說,他所做的事贏得了兩個民族的友誼,值得。我一直搞不懂他的想法,但是聽上去也有道理。
他是我初次到達岐州那年認識的,我還記得他見我的第一面就搖頭說:“這孩子雖然聰明,但是身體太弱,學(xué)武恐怕……”
舅舅卻說:“當(dāng)真學(xué)無所成,人家倒要說是你這師傅沒有真本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