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多年后我讀初中高中念大學(xué),還有老師會讓課堂上請假去廁所的同學(xué)就地解決,每到這時我都像被點了笑穴一樣,但是真的再沒見有人像當年的季風那樣勇敢了。所以說人越活年紀越大,膽子反倒越小。那節(jié)公開課被攪和了,剛邁出校門的小老師差點兒沒氣哭,拎著季風找家長。楊毅就會這種時候落井下石讓季風挨板子,她們倆真是世仇。對掐夠了,開始聯(lián)手禍害別人,經(jīng)常弄到城門失火,累及我們這些無辜池魚。
連坐范圍最廣的那次是炸老師事件。
初一生物是植物學(xué),任課老師臟兮兮的臉絡(luò)腮胡子,一口黃牙好像用光的小肥皂鑲在牙床上,上課從來都坐在講桌后邊椅子上,沒有板書寫,屁股也不挪一下,有時候還邊講課邊抽煙,特沒師德。季風他們倆弄來一堆摔炮,課前輕手輕腳塞到椅子腿兒底下,還讓體重跟老師接近的張偉杰試驗了幾次。教室里叮咣亂響,把教導(dǎo)處主任都招來了,我同桌曲耀陽他們就說在修桌椅釘釘子。上課了,植物老師進門:“上課”,下邊學(xué)生馬上說:“老師好”,他說:“同學(xué)們好,請坐”,完畢,正好走上講臺,實實稱稱坐下去——“怦”地一聲巨響,他嚇得一蹦老高,口不擇言罵道:“你們他媽玩你爹哪!”
然后問誰做的誰也不承認,主任氣得讓全班同學(xué)出去跑一千米。季風是體委,領(lǐng)著我們高呼“打倒列強、保衛(wèi)和平”的口號沿六中的四百公尺跑道溜了兩圈半,累哭了兩個男同學(xué)四個女同學(xué)。很丟人地,有我一個。
我從小體質(zhì)一般,一千米跑下來沒當場背過氣兒去已經(jīng)很給我面子了。楊毅跑去跟人家高中部的師哥打籃球,向來愛打籃球的季風卻滿臉愧色地陪我坐在操場邊上吃冰棍,問我:“我這次是不是作大發(fā)了?”我說:“你自己覺得呢?”他:“說好像是過份了,你看你眼睛哭得通紅?!蔽已奂t是因為看楊毅體力那么好,但我沒糾正他,我說:“你以后別沒皮沒臉跟她胡來,一次兩次能原諒你,多了誰不記恨你?。俊彼苷J真地點頭。季風一直很聽我的話,因為我學(xué)習好,每次都是第一名,有考試機器、參考書等美稱……雖然我本人覺得一個都不美。
說實話,我們同學(xué)雖然被罰跑圈也少有怨言,活在老師家長兩座大山壓迫下的勞苦同學(xué)們很懂得國家內(nèi)部的矛盾不允別國強加干涉,跟老師打小報告者就像戰(zhàn)爭年代的叛國通敵的漢奸走狗一樣,被階級人民所不恥。更何況這次的事情與季風有關(guān)。季風在班級里年紀是最小的,卻是最得人心的,什么事兒他一張羅準成。學(xué)校有活動了,他能把老師的呆主意和楊毅的鬼點子有機結(jié)合,弄成皆大歡喜的可行方案,同學(xué)們都愿意以他為圓心。而且他以前作亂很少這么沒分寸,還有就是他越長越好看。最后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
兩年沒見,季風橫生出幾分迫人帥氣,女生想偷看,男生不討厭,就像太陽,發(fā)光發(fā)亮很正常,再刺眼也沒人會去怪罪。這副好皮相使得很多事兒就算是他挑起來的,人們也都選擇去相信是楊毅所為。我一直以為是我們這樣的變相鼓勵助長了季風的囂張氣焰,直到初二,打架魔于一轉(zhuǎn)來的時候,我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兒。感情季風這小子跟個黑社會混了兩年。
他是越學(xué)越?jīng)]好樣的,讓我看著糗到大,為什么會有一天我突然對著他的笑臉發(fā)呆了呢?只因為漂亮?分析不出具體時間節(jié)點和理由,只是聽他叫我名字會心跳;不喜歡假期,只想每天上課,因為在學(xué)校能看到他;愛聽楊毅講回家的事,因為事情里總能提到他……
學(xué)校組織去春游,大家都在樹林里低頭找寶——就是把獎品寫到彩紙條上,扔進樹林里,綠色紙條因為跟草木顏色相似找起來難度大,而且被寫上了一等獎。楊毅一臉壞笑地把季風喊走,沒過一會兒,獨個兒回來了,我知道準沒好事,趁她滿地亂爬專心尋寶功夫偷偷溜出去。
果不其然,路癡季風被鄰居小孩陷害迷失在巴掌大的后坡里,又不好意思喊救命,自己在山底下轉(zhuǎn)悠轉(zhuǎn)悠越走越遠。季風好轉(zhuǎn)向是天生的,他有著像女人一樣莫名其妙的方向感,是那種擱到岔路口就能走丟的人。楊毅這個狠心的蝎子精,很小的時候跟季風打架就記仇,假裝和好,帶他去了陌生的地方,買了串糖葫蘆,大冬天的把人扔在那兒了……我也說不清楚這倆冤家結(jié)的是什么仇,后來才想到,那個別扭的年紀,那種別扭的性子,惡狠狠地折磨對方也是一種表達親近的方式。但大人們不懂,小姑父那次動了五味真火,一腳把楊毅踹到暖氣片上,險些撞出腦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