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領旨?!?/p>
駱垂綺的傷已漸大好了,這些日子來多半悶在屋里也著實氣悶。這天不知怎地興起,想著了“擷芳苑”的睡蓮了,便與溶月慢慢散步至那回廓坐了。
初夏時節(jié),草木俱是蓊蓊郁郁,蒼蒼翠翠地遮了大半驕陽,只留下斑斑點點的日光撒在蓮池里,反射出粼粼的觳紋,如金如銀,照得人睜不開眼。那池睡蓮倒開得好,淡粉中夾出幾分嫩黃來,清純可愛。那蓮葉恬恬中有細魚叢叢,以花箭為蔭,似是喁喁而語。
溶月看得可愛,笑著問:“小姐,你說這魚兒會說什么話?”
駱垂綺聽了一愣,隨即笑道:“怕不就是哪里有食吃吧?”她抬起頭看看天,晴空萬里,白云都不知躲哪兒去了,只剩下一墨色的碧藍,亮得人眼難開。有蟬兒細細地吟唱著,愈顯得這方清靜。
溶月抿唇一笑,“我瞧不是。它們定是在說哪家的小魚覓得了良婿,哪家的魚姑娘得了寶寶呢!”
駱垂綺瞟了她一眼,臉兒微紅,但轉瞬間又笑顏如蓮,“嗯,是呀!我們溶月也是個大姑娘了呢!”
“小姐!”溶月見反倒說回自己身上,立時有些急了,“溶月不嫁!溶月要待在小姐身邊,伺候小姐一輩子!”
“呵呵呵,我可不敢把溶月留成了老姑娘!”駱垂綺嘻嘻一笑,親昵的手指刮上有些羞惱的丫鬟,“傻溶月,我一定替你覓個好人家,但沒找到之前,我可舍不得!”
“小姐……”溶月還欲再說,卻聽后面?zhèn)鱽硪魂嚿n老而宏渾的聲音。
“呵呵呵,這不是垂綺么?”
駱垂綺連忙轉身去看,只見庭院里遠遠地拄著拐杖過來的正是孫老爺子孫楔,當下,她與溶月俱是斂衽行禮,“孫媳見過爺爺?!?/p>
“太爺?!?/p>
“好好?!崩蠣斪犹撌忠环觯嫔m有些病中的憔悴,卻仍是帶著幾分威嚴,“自家人不必多禮。來來,還坐著,咱們聊聊???唉!人老啦,就想找個親近的人啰唆幾句……垂綺不會見厭吧?”
“爺爺這是哪兒話,垂綺求之不得呢!”駱垂綺上前扶著老爺子在一處石凳上坐了,知道他必是有事要說,便吩咐溶月道,“去沏壺茶過來吧。”
“是。”溶月識趣地退下。
老爺子瞧見溶月遠遠地走了,才瞇著眼笑呵呵地瞅了駱垂綺一眼,“近些日子還住得慣吧?”
“很好,叫爺爺費心了。”她持著笑意,臉上溫溫柔柔的。
“好好,孩子??!孫家的媳婦里你是我最中意的一個!”老爺子說得有絲感慨,“永航娶了你,是他一大福氣?!?/p>
駱垂綺淡淡一笑,聽他繼續(xù)往下說。
“啊,垂綺啊,聽說你待嫁時可是才名滿天都?。∪舨皇窃缭谑吣昵斑@駱相之女便被老孫家給定了,不知道現在還是怎生門庭熱鬧呢!”老爺子眼露欣賞,這娃娃沉得住氣。
“爺爺過獎了,哪有的事!不過是幾位世伯的過譽之詞,不知怎地就傳成了這樣?!瘪槾咕_心中略略有些知曉孫老爺子要說的話了,雖端著笑,心中卻著實發(fā)苦。
“呵呵,不是過譽,堂堂碧落第一才子之女,又是名士杜遷唯一的徒兒,虎父焉有犬子哪?”老爺子眼微微一睜,止住她的謙辭,“孩子哪,你不知道,當年你爹還在的時候,我與他同朝為官,共輔先皇,扎穩(wěn)了這片江山。你爹當時還發(fā)過宏愿,定要取西滇、平苗人,北上麟州,一統中原,那是何等樣的氣邁古今?。 ?/p>
駱垂綺看著這位心機深沉的老人,這一瞬間,他仿佛沉浸在回憶里,想當年的氣概鋪陳而出,使得他布滿了褶皺的臉頓時須發(fā)皆張,平添一股豪氣。她回想著父親還在世的樣子,書生意氣,清酒縱論,共圖國業(yè),那是怎樣的一種豪邁呢?
“可是,沒等到他一展宏圖??!”老爺子長長一嘆,眼神微露蒼茫,努了努唇上的須髭,眼神已冷靜下來,只是沉著地看著眼前嫻靜而聰慧的孫媳,“今日本是皇上召去游園的,但只游了一半,便有急報來說瀘州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