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昭訓點點頭,道:“這話不錯。都說當年王爺那一場病是從那姓魏的女子身上起的,可憑它什么樣的情分,人也死了那么多年,就算那丫鬟生得有幾分像她,難道便真能興出風浪來?”
話說到這里,彤珠忽然想起一事,悄悄地說:“早先曾聽這府里的人隱隱約約地提起,那姓魏的女子,是前頭壞了事的老魏家的孫女兒。”
吳昭訓吃了一驚,忙問:“聽誰說的?”
“延德堂的惠云,因說起侍琴,我說她倒是好大的氣派,趕上等閑人家的小姐了,惠云便說,她既是相府的丫鬟,原也該有些氣派。我聽了也是納悶,再問她,她卻推說也是聽人這么一提,并不知道究竟??墒钦延柲阆?,若侍琴真是從相府出來的,姓魏的相爺那還能有誰?”
吳昭訓聽了半晌不語,雙手搭在案幾沿上,便如身后窗紗上的樹影般,一動也不動。彤珠見她眼神專注,知她想得入神,以她的性子,這樣認真的時候倒是一年也難得碰上幾回。
天色不知什么時候暗了下來,就看窗紗上像暈開了一團濃墨似的,慢慢地將樹影沒去。驀地,外面院子里“當啷”一片響,彤珠忙走到門口看了看,回頭卻笑著說:“起風了,看著要下雨了?!北忝⊙诀邆冋樟显鹤永锬切┗ú?。
等轉(zhuǎn)了一圈回來,吳昭訓已經(jīng)重又仰著臉,逗弄架上的鸚鵡。
“老魏家子息單薄,我記得孫子那輩只一個姑娘,想必極好。可是,聽說老魏家查抄的時候,便與她母親一處自盡了。哪里會又出來一個進了王府呢?況且王爺那為人行事,也不會弄這么大個把柄給自己?!?/p>
彤珠聽了便笑答:“原是。我也是不大相信,所以聽了就擱到一邊,才剛想起來,也就那么一提?!眳s又壓低了聲音問,“要不要找機會探探侍琴的口風?”
吳昭訓看了她一眼,淡然說道:“王爺把她放我屋里,話也是挑明了說的:那是魏姑娘留下的人,意思還不明白?我反倒不能讓人動她,自己也更不能動她了。何況,侍琴那個性子,你問得出來什么?”
彤珠見她端起神色,便一旁垂手答:“是?!?/p>
吳昭訓捻了一撮鳥食慢慢地喂給鸚鵡,過了一會兒,又說起:“有日子沒打發(fā)人回家了吧?也不知爹爹娘親他們都好不好?!?/p>
“昭訓既惦記著,派個人回去問候一聲就是了,老爺夫人想必也惦記著昭訓呢?!?/p>
“過幾日是我嫂子生日,我明天跟王爺提一句,你替我回去一趟吧?!?/p>
彤珠一怔,隨即明白過來,走近了低聲問:“可是要把那個話帶回去?”
吳昭訓微微頷首,隨手將手中最后一顆鳥食往半空中一拋,那鸚鵡撲扇著翅膀追過去,嘩啦啦一陣亂響。
既然有了端王的吩咐,太醫(yī)自是盡心為如月調(diào)治,又有同院的姐妹輪班照料,總算揀回了一條命。
十月十八是端王妃三十歲的整生日,她雖因身子不好,常年靜養(yǎng),連院門也難得邁一回,早吩咐下從簡,府中上下卻仍免不了一番預備,早兩個月便開始忙碌。針線上的活計越發(fā)多起來,各院有頭臉的年輕丫鬟們尤其存著爭強的心,便是用不著添新衣裳的,也變著法兒跟主子討個賞賜,因此各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玉秀這日得閑,往針線上來看自己要的衣裳。一路走,聞著風中馥郁的桂花香,便見路邊小丫鬟們在地上鋪開白布,搖那樹上的桂花下來做糖用。
方拐進繡房的院子,正見一個穿著淡青衣裙的丫鬟低了頭往外走,不由叫了出來:“如月!”
如月抬頭見是她,一臉驚喜地跑過來,握了她的手,卻只叫了一聲:“玉秀!”便說不出話來。
玉秀上下打量,見她臉瘦了一大圈,雙頰依舊沒有什么血色,秋風撩動她鬢邊的發(fā)絲,看去倒似一枝瑟瑟的荻花。又看她穿了一身素絹的衣裳,只邊角繡了四合如意紋,便說:“你身子剛好起來,該穿些顏色喜慶些的,只當去去晦氣也是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