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如意卻又說:“按理沒有奴婢插嘴的份,不過奴婢想,這事或者是吳昭訓(xùn)一時沒想著,奴婢不提倒不好——那如月配給小李,似乎不大合適。”
端王問:“怎么?”
“奴婢記得,如月受過府里的家法教訓(xùn),只怕她傷雖好了,可免不了還留下些個……不齊整的地方?!?/p>
端王這才睜開眼睛,看著趙如意微微笑了一笑,說:“你說得也有理。李豐年我看著很不錯,所以放出去歷練幾年,該配個周正的人給他。如月不合適,另外選一個吧?!?/p>
“是?!壁w如意說,“奴婢就拿王爺?shù)脑捜セ貐钦延?xùn)?!?/p>
端王想了一想,問:“府里年紀(jì)合適、模樣端正的丫鬟都有誰?”
趙如意低頭思量片刻,方答:“奴婢想來想去,倒是惠云最合適了。”玉秀聽了心頭一動,便看惠云,見她低了頭,一味只是撥弄前襟綴的絲絳。
端王點了點頭,“那就是她吧。前例你都知道,好好置辦,別待虧了他們?!?/p>
趙如意應(yīng)下,轉(zhuǎn)過半個身子,笑嘻嘻地對惠云說:“恭喜了!你是王爺親口許的,多大的恩典!”
惠云早紅透了臉,說聲:“謝王爺成全?!陛p得幾不可聞。
端王方穿戴整齊,門上小太監(jiān)來報:“江五爺來了?!倍送醴愿涝谔菰崎w見,又命陳明去伺候茶水。趙如意卻在一旁說:“惠云配出去了,按例該補一個人進(jìn)來,請王爺示下?!?/p>
端王皺眉:“你怎地越來越會當(dāng)差?這點小事也要問我。你看著妥當(dāng)?shù)娜搜a一個進(jìn)來就是?!闭f完便徑自去了。
陳明聽說傳他伺候茶水,知道江鉉有日子沒來王府,端王必有一番招待,便取了一套薄胎白瓷的小玉杯,到了梯云閣。那樓臺建在假山之上,是端王府中最高的一處景致,樓上窗欞洞開,清風(fēng)徐徐,正適合談天說話。
江鉉憑窗而坐,手里把玩著一柄折扇,看陳明端了茶器上來,洗過了頭水,二水方入盞,便覺香氣高熾,不由驚嘆:“什么茶?這樣香!”
陳明笑答:“就是今年新供的巖上水仙?!闭f著奉過茶盞。
江鉉接過來,見那茶湯梵黃,對光看去晶瑩有如琥珀,入口湯潤韻柔,茶氣直沖肺腑?;匚读季?,方看陳明:“難為你,水仙竟能煎出這味道來?!庇謱Χ送跣Φ?,“把你這奴才借我使幾天如何?”
端王正倚著窗沿望外頭那一片楓樹林子,聽他這樣說,轉(zhuǎn)身道:“你想得倒好,若把他借給你,往后只怕我連你個人影也瞧不見了?!?/p>
江鉉大笑:“我也不問你了?!眳s指著陳明問,“別怕他,你實說,愿不愿意跟我出去玩兒幾天?”
陳明不敢放肆,只道:“五爺說笑,這兒哪有奴婢說話的份?”端王一笑,揮揮手叫他出去了。
樓上只他們兩人對坐,端王親手取了茶器沏過一水,邊問:“老師近來精神如何?”
江鉉笑道:“天天拍著桌子罵人,你說他老人家精神好不好?罵得我們哥兒幾個都不敢回家,只苦了大哥,當(dāng)長子的不能不在跟前?!?/p>
端王不由莞爾。卻聽江鉉又說:“他老人家話里話外倒是提過你不少回?!?/p>
端王方將茶盞拿起來,聞言一怔,隨即苦笑道:“那些話你也不用跟我說,我想都想得出來。這幾年我一直不敢去看他,只怕他見了我,生煎了我的心都是有的?!?/p>
江鉉笑了一笑,臉轉(zhuǎn)向窗外,看那陽光底下,楓樹林子正紅得熱鬧,映著如洗的藍(lán)天,在風(fēng)中搖曳起伏。他慢慢呷著茶,說:“也不盡是壞話。譬如最近你清田的事情,他老人家就贊同得很?!?/p>
端王聽了許久不言語,慢慢喝盡杯中的茶,才說:“老師就是這樣的性情。我原也想他必定贊同,若他能出來說句話,借重他的威望,只怕事情還能更順一二。后來又一想,老師偌大年紀(jì),何苦再來讓他蹚渾水。這種事情,做得不好自是千夫所指,做得好也不過為他人做嫁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