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別時容易見時難(5)

水長東 作者:杜若


乾清宮暖閣一如記憶中那樣,空闊而略顯陰暗,濃重的藥味飄浮于繁復(fù)的明黃陳設(shè)之間。御榻前的拜墊上,三位宰相長跪等候,太監(jiān)引他至那最前方空著的一個拜墊。御榻上的皇帝已不能言語,司禮監(jiān)掌印朗聲宣讀皇帝的最后一道詔命,令端王領(lǐng)袖顧命,與三位宰相一同輔佐年方六歲的太子登基。

在外人看來,皇帝沒有把首輔的位置交給他生平最信任的老臣——文華殿大學(xué)士魏廷碩或許稍出意外,但也并不算奇怪,因為此時端王已是皇帝唯一還活著的兄弟,且從他年幼時就以敏慧冠于諸皇子,但御榻前的端王自己卻懷著別樣的心情。地上的銅獸吐著裊裊的輕煙,他模糊地望見皇帝蒼白枯槁的面容,已經(jīng)很難尋見幼時長兄英挺的身影。他忍不住想,這詔命是補(bǔ)償,還是……

從那時到眼下,這疑問始終懸在端王心頭,待要說,也不能與人說,想起來總不免悒悒。

卻聽江鉉又徐徐談起豐州的幾個大戶,皆有幾千上萬頃地的,富可比王侯,端王便說:“那幾戶祖上都有功業(yè),可原本也不過幾百頃地罷了。如今這些叫他們吐出來自然不容易,我想,只怕還得走幾步狠招兒?!?/p>

江鉉聽了,只微微搖了幾下頭。

端王笑問:“腹誹些什么?”

江鉉笑答:“我勸了也是白勸,不費那個力氣了。”

端王默然一會兒,卻說:“我原本還想請你幫我一二的,如今看來,也不用費這個口舌了?!?/p>

江鉉忙道:“原是,你知道我志不在此,這一世都不會入仕途的了。”

端王擺擺手,便不提了。閑話一陣,倒又想起一事,說:“你上回提起的那個徐成簡,我差錦衣衛(wèi)的劉鍛盯了這些日子,只是與那班書生喝酒取樂,一時還看不出什么來?!?/p>

江鉉說:“我只怕有文章,所以才跟你說,既看不出什么,不過白提一句罷了?!?/p>

端王緩緩搖頭,“他既不想入仕,又在京中廝混這許多時日,說不定真有文章。”想了一想,說,“且讓他們再盯一陣子吧?!?/p>

二月末,因一位老親王過世,照例輟了常朝。端王難得一日清閑,在書房中賞玩書畫,又命陳明往外書房取兩套閑書來。陳明抱了書冊回來,就見一人站在正房門口,正與里面的人理論些什么,走近去看,原來是廚下的管事婆子。

陳明見她手里提著如月往日送點心用的食盒,不免詫異,便問起緣由。那婆子答說:“如月病了,王爺?shù)戎c心,只得我送來,他們不叫我進(jìn)去呢?!?/p>

陳明嗤地一笑,道:“你送來的,自不必進(jìn)去。”那婆子不解,陳明也不理會,只問:“如月前幾日才好了,怎么又病了?”

婆子嘆了口氣,“這事怨我。昨兒我看雞蛋不夠用的了,便讓外廚房的勻一筐來給我們。因我怕他們進(jìn)不來,今天早起便叫如月上二門等他們?nèi)?,偏那么巧,就碰上了劉婆兒路過,也不知怎么有些沖撞,如月叫她抓了什么把柄,罰了跪。昨天晚上才下過的雨,那地上濕冷濕冷,如月風(fēng)地里跪了一個時辰,老病根兒就又犯了。她原還要強(qiáng)撐著,我看她揀盤點心手都哆嗦地?fù)尾蛔?,才讓她回去歇著了。?/p>

陳明因那劉婆子是吳昭訓(xùn)的乳娘,向來對他們這班近侍不如旁人那樣客氣,心中原就有些不忿,聽完這話便哼了聲道:“如月現(xiàn)也是王爺身邊伺候的,還真說罰就給罰了啊?!?/p>

“正是的?!蹦枪苁缕抛右渤赃^排頭,連忙附和,“況且如月那孩子最老實巴交,能出什么大不了的錯兒?”

陳明想了一想,心里有了計較,便對那婆子說:“我替你送進(jìn)去吧。”婆子便將點心盤子交與他,自去了。

進(jìn)了書房,陳明先將書放了案上,又端過點心來。果然端王看了一眼點心,微露詫異之色。陳明也不待他問,便說:“如月今兒老病根兒又犯了,廚下的婆子替她送來,奴婢順手接了。”又招手叫過捧盆的丫鬟。

端王卻隨手推開,只往案頭拿起了書,隨口問:“她有什么病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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