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神情淡漠,一時沒有言語。
“我差人去查的時候,說那人去年已經離了莊子,不知去向。因他是京城口音……”
端王聽了這句話,不由轉過臉來,“京城?”
劉鍛道:“是這么說的。不過那莊子上的人,原也沒有幾個到過京城,說的未必準?!?/p>
端王點了點頭,“你接著說?!?/p>
“本以為他回了京,不過追著他的行蹤,到了渭河,卻是乘船往西去了。查到運州邊界,有人見過他,說是又再往西,去了章峰一帶,便沒有接著查。是不是再查清楚?請王爺示下?!?/p>
端王默然良久,一笑道:“算了吧。”頓了頓,又說,“這些事情,吩咐你屬下嘴嚴一點兒?!?/p>
劉鍛笑道:“那是自然?!?/p>
管事婆子因知侍琴是要緊的人,特地騰了一間屋子單讓她住。等安置好了,便引至上房西廂,進屋見如月正側身坐在炕沿兒上做針線,穿著月白的紗地對襟褂子,水綠裙子,都只邊角繡花,看去十分素凈。聽見小丫鬟說:“侍琴來了?!泵G了活計,笑吟吟地迎上來,拉了她的手,也不叫她見禮,直說坐。
侍琴在下手小杌子端端正正地坐了,聽如月說:“昨兒才跟王爺提起你,王爺說讓你過來,今兒你就來了,這可真叫人高興。”這才知道原是如月自己要她來的,倒有幾分詫異,卻只答說:“姑娘抬愛了?!?/p>
如月忙道:“什么姑娘不姑娘的,你還照以前那樣叫我就是了?!?/p>
侍琴說:“本是這樣的規(guī)矩。”
如月笑道:“我聽著可別扭死了。”到底也沒再堅持。又說,“上年你給了我那藥,真是好,一直想謝你也沒得機會。那藥叫什么名兒?”
侍琴淡淡地說:“原是我家姑娘開的方子,我也不知道名目?!?/p>
如月聽她這樣隨口就提起,不由望了她一眼,正想要說什么,進來個婆子道:“王爺今兒得閑,在亭子里坐著,請姑娘過去說話呢?!?/p>
蕊芬聽說,趕著過來幫她重新梳頭,侍琴便也過來幫了幫手。又問穿哪件衣裳,如月偏過臉來略想了想,說:“那件梅紅的就好?!?/p>
拿來是一身閃色瓔珞的褂子并細褶裙,如月穿戴起來,從鏡子里留意瞧著,果然侍琴呆呆地站在一旁,臉上變了神色。
亭子里,端王獨個兒坐著吃茶,忽聽旁邊陳明似乎輕嘆了一聲,抬頭正見如月從小徑那頭拐出來。其時已過了端午,園子里一片碧,只她那一點紅,沿著青石路裊裊地走著,端王眼角不由露出了笑意。到了面前,便指著身邊的座位要她坐下。如月和他相處的時日久了,也不似一開始那樣動不動便低垂了頭,微笑著見過禮,挨著他坐了。
端王絮絮地與她說閑話,他本不愛多話,但見她淺笑盈盈地聽著,便忍不住找出話來,也不過說些書上看來的古記之類。如月本沒讀過什么書,偶爾插一句話,卻總說得十分機靈,讓端王很覺得快意。談了一陣,端王命人上了點心來,如月方捻了一塊棗泥蒸糕,恰聽到有趣的地方,瑩白如玉的五指捏著那玫瑰色的蒸糕,便停在了那里。忽而一笑,雙耳墜的珠珰輕輕搖動,晃得端王心頭也是悠悠一蕩,終究還是記著自己的那句許諾,強忍得神色如常。
一時換過了茶,卻是侍琴端了送來。見如月笑吟吟地坐在端王身邊,微風撩著她梅紅的衫子,望去便似一縷花的精氣,心里不由得迷離起來,竟未留神如月也伸手要接那蓋碗,猛往前送得過了頭,一杯茶竟全傾了出來!原是一盞花茶,茶水卷著菊花灑了滿地,侍琴情知自己惹了禍,卻十分鎮(zhèn)定,只低頭看了一眼,便默默地跪了。
倘若換作別人,或許早就發(fā)落了,但因是侍琴,亭子里便一片寂靜。
陳明正搜腸刮肚地想著怎么搭臺階,忽聽如月開口道:“王爺,這些日子我一直覺著像在夢里,只想不出該怎么說,眼前這情形,倒讓我想到了呢?!?/p>
她聲音里帶著一絲異樣的嬌甜,端王情知她這么說是為了替侍琴開脫,卻也想知道她如何說,便微微笑著問:“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