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華風流的坊肆間,天高云淡,迎面秋風颯颯。
如此瑣碎而又平淡的生活,禁宮朱墻里,卻是一片片刀光劍影。萬里江山錦繡下,亦是烽煙將起。
回到府中,卿塵頗有些神不守舍地往天機府走去。雕花長窗半掩,幾人聲音傳入耳中。
“此時若聯(lián)姻殷家,倒也并非全無益處。眼前殷家先提出嫁女,只不知殿下怎么想。”
“殷家既請馮老將軍來提親,殿下多少也會給個情面,究竟怎樣,待會兒問問便知道了?!?/p>
卿塵心谷遽沉,然而推門的手已收不回了。屋中杜君述、陸遷等人見到她都是一愣,頓時停止了說話。
氣氛微僵,白綃裙裾逶迤而過門檻,身后紫薇花正落了末期,飄零廊前。
“王妃!”杜君述起身叫了一聲。
卿塵強抑著心底翻騰,淡淡看了他們一眼:“殷家是湛王的直親,豈是嫁一個女兒便能改變的?讓馮老將軍回去告訴殷采倩,莫要一時糊涂,免得往后夫家娘家進退兩難?!闭Z中微寒,說罷拂袖而去,留下諸人愣愕當場。
苑中秋風起,黃葉滿地,一路踏碎在腳下,傳來枯枝殘葉紛紛斷裂的聲音。卿塵漸漸緩了步子,一股難言的孤單兜上心頭。
她并不是責怪杜君述等人,他們有這樣的打算并沒有錯?;首彘y門,聯(lián)姻、娶妃、納妾,對他們來說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此時此地,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高貴的皇子而至天朝的帝王,哪個身邊不是粉黛佳麗如云,百媚千紅無數(shù)?
何況與殷家聯(lián)姻,若成,則勝算大增;若不成,則無非是犧牲一個殷采倩,凌王府中多了一個女人而已。
只是對她來說,那不僅僅只是一個女人。將丈夫與她人分享,別人容得,她容不得。
他是他們的皇子王爺,她,不過是誤入此間的一抹游魂罷了。
回到漱玉院,卿塵只身靠在榻上,怔怔地瞧著紫綃云紗帳。
屋中很靜,他不在身邊,沒有人在身邊。隔著煙羅輕紗,眼前是錦席低案,雕窗畫欄,往日看似熟悉的景象突然變得如此陌生,陌生到恍惚,無依無靠的感覺一絲絲從心底滲透出來,逐漸包圍了她整個人。
沒有歸屬感,也沒有安全感,仿佛自己不是自己,一片迷茫,一片惶然。
她差一點兒就忘記了那樣的痛,什么山盟海誓,什么兩情彌堅,統(tǒng)統(tǒng)都可以在一句話中化作飛灰,這世上最脆弱的是愛情,最不可靠的是男人。
或許無論到了何時,無論到了何處都是一樣。
她苦笑著閉上眼睛,思緒紛亂繁雜,一時想到從前,一時想到以后,卻都空無著落,在這樣混亂的疲倦中,不覺竟昏昏睡去。
夢中似睡似醒,依稀見到好多熟悉的人,然而周身都模糊,一個個地消失離去。伸手欲留,卻無論如何呼喊都發(fā)不出絲毫聲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物是人非。四處陷入陌生的暗潮,夾雜著孤獨、絕望、恐懼層層涌上,如影隨形地纏繞上來。黑暗中仿佛有人站在面前,一雙寂冷的眼睛淡淡看著她,可是當她向他走去的時候,他卻漸漸消失在無盡的暗處。
“四哥……”她似是聽到自己喊了出來,臉上冰涼全是淚水,身邊立刻有人叫她:“卿塵,醒一醒?!?/p>
猛地自噩夢中驚醒,卿塵周身冷汗涔涔,只覺得心臟似是越跳越快,幾乎要破腔而出,只能撫了胸口喘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是掙扎的痛,那恐懼壓在胸口,久久不肯散去。
夜天凌將她擁在懷里,見她臉色煞白,急忙吩咐道:“傳御醫(yī)來!”
“不要!”卿塵緊扣著他的手指,使勁搖頭,“我不要御醫(yī)!”
“好,不要。”夜天凌對趕進來的碧瑤一抬頭,轉身柔聲安慰道,“沒事,只是夢魘著了,醒了便好了?!?/p>
所有的東西滿滿地抑在心頭,卿塵見了他卻恍然如夢。淚水潸然而落,濕了面頰,濕了衣襟。
夜天凌靜靜環(huán)著她,目光中隱約帶著歉疚和疼惜,輕輕替她撫著胸口,良久說道:“卿塵,你心里究竟要裝多少心事,難道連我也不能說?我并不想要一個柔順隱忍的妻子,在我面前,你可以隨心所欲,怎樣都行。我要那個真實的你,曾經(jīng)的,現(xiàn)在的,以后的,我要你的全部。我是你的丈夫,有什么我不能替你承擔?只要有我在,你不必強迫自己堅強,你在想什么,告訴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