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塵微微而笑:“你錯了,他的決定不會受任何人左右,我也改變不了?!?/p>
殷采倩神情一變:“你……你這么狠得下心!”
卿塵邁步入室,白裘輕曳,似將浮雪一痕帶過,她走過殷采倩身邊,殷采倩數(shù)步趕上她:“你真和他一樣鐵石心腸,絲毫都不曾想想湛哥哥?湛哥哥對你癡心一片,當(dāng)初皇后娘娘不同意他請旨賜婚,他不惜忤逆母后也堅持要娶你。你大婚的時候,他違抗圣旨也要回天都,那天我和十二殿下跟著他離開凌王府,他有多傷心你知道嗎?他娶王妃的時候,新婚夜里醉酒喊的都是你的名字!你即便對他無情無義,難道連這份援手的心都沒有?就看著四殿下借刀殺人嗎?”
卿塵雙眸幽深,靜靜聽著殷采倩的質(zhì)問,她無法將記憶中夜天湛在大婚典禮上的俊雅身影同酒后的樣子連成一線。那日他笑如春風(fēng),他溫冷如玉,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應(yīng)付于賓客之間瀟灑言笑,從容自如,此時想來,他或許真的喝了不少酒。
那時候她看到他挽著自己的王妃,時光支離破碎迎面斑駁,李唐擁著徐霏霏。
她透過深紅煥彩,以一種繁復(fù)的心情細(xì)細(xì)揣摩他的模樣,在他的春風(fēng)笑意中無聲嘆息。
那嘆息中,是難言的酸楚,一點點浸透在心房最脆薄的地方,化作一片苦澀的滋味,溢滿了每一個角落。
終此一生,不能掙脫的牽絆,他們兩人都清楚,卻以不同的方式裝作糊涂。
有些事,本就是難得糊涂。
她不想讓心中的情緒在任何人之前泄露半分,不發(fā)一言,看著殷采倩,直到殷采倩覺得渾身生寒,似乎被她的目光籠在其中,倍受壓制,再有要說的話也說不出來。
卿塵目視著她因怒意而越發(fā)明亮的眼睛,淡淡道:“你若是真的為七殿下著想,剛才說過的每一句話最好都忘個干凈,否則才是真正害了他。”
“你到底管不管?”殷采倩看著她幽靜到冷漠的眸子,恨恨問。
“他不會有事。”
“呵!”殷采倩冷笑,譏諷道,“中軍遇險,四殿下調(diào)兵遣將絲毫不見救援的意思。誰都知道這北疆戰(zhàn)役非同小可,湛哥哥若是有個意外,軍中朝中你們就都稱心如意了吧?十一殿下也袖手旁觀,這法子真是高明!”
卿塵唇角一勾,不愧是閥門之女,殷采倩雖刁蠻任性,有些事情卻天生便看得明白,但也有些事亦并不明白,“我還是那句話,你該多了解一下四殿下?!彼干弦恢?,“你打開看看?!?/p>
殷采倩不解地將卿塵所指的一幅卷軸打開,正是四境軍機(jī)圖。卿塵卻不看,立于窗前隨手侍弄白玉瓶里插著的幾枝寒梅:“臨滄乃是虞呈叛軍囤糧重地,燕州亦是北疆舉足輕重的城池,他兵分兩路取這兩處,是圍魏救趙之計,叛軍定不會坐視不理。但這兩處用兵是虛招,他真正的用意是取橫梁。你看到橫梁了嗎?橫梁地處橫嶺南支和固原山交界處,是中軍脫困必取之路,也只有控制了此處關(guān)隘,被斷的糧道才能得以恢復(fù)。三路安排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旦十一殿下與中軍會合橫梁,兩路虛兵變?yōu)閷嵐?,到時候燕州叛軍將處于腹背受敵的死地,這才是他的目的。借刀殺人雖好,但他未必屑于一用,更不會用在此時?!彼患辈恍欤告傅纴怼?/p>
殷采倩并不像卿塵一般熟悉軍機(jī)圖,凝神看了半晌,方將信將疑:“即便如你所說,為何要后天才發(fā)兵?拖一天中軍便險一分?!?/p>
一瓣梅花輕輕落于掌心,卿塵無聲地嘆了口氣:“七殿下定會平安,你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可以了。”
“你怎敢如此肯定?”殷采倩問。
“因為我相信他?!鼻鋲m靜靜說了句,扭頭看著殷采倩,“采倩,你此時可有一點兒能體會到,夾在家族親人和凌王府之間是種什么樣的滋味了嗎?我能理解你對他的感覺,他一樣讓我心甘情愿地愛著。但你若不能了解他、相信他,這種感情遲早會毀了你,也并不能給他帶來絲毫的歡喜。抱歉,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凌王府中只能有一個王妃。至于七殿下,我的心給了一個人,便再也容不下別人了。今天我把話都說明白,或者你以后也能輕松一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