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采倩眉心越收越緊，突然眼中閃過驚詫，卿塵回頭，竟見夜天凌站在門前。

殷采倩的吃驚卻并不是因為夜天凌的出現(xiàn)，而是意外地看到他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她印象中從沒見過夜天凌這樣的神情，不是清冷不是孤傲亦不是凌厲和威嚴(yán)，而是削薄唇角一抹淡淡的微笑，在看著卿塵的時候他像是變了一個人，雖然只有剎那。

夜天凌帶卿塵出了行館，風(fēng)馳和云騁早已等候在外。兩人出定州城一路北行，夜天凌道：“以風(fēng)馳和云騁的腳程，我們明日日落前便能回來?！?/p>

卿塵問道：“去綠谷嗎？”

夜天凌點頭，卿塵略微遲疑后道：“一定要現(xiàn)在去？”

夜天凌目光在她臉上掃過，并沒有錯過她眸底淡淡的隱憂，卻挑眉一笑：“和我在一起，就別操心別人了。”

卿塵輕輕“嗯”了一聲，眸光一抬同他相觸。他微笑之后的深眸似古井，探不出風(fēng)云兵鋒的痕跡，如水如墨，清清洌冽，唯一所見便是一抹白衣素顏，蕩漾在幽深底處清晰無比。

卿塵話說出口，沒有刻意去掩飾，其實也并不求什么，有些事他答應(yīng)了她，卻也只能在那個底線，這點兒她清楚。中軍必定有驚無險，但這筆敗績亦就此難免，這場平叛之戰(zhàn)只有一個人能勝，這也是她和鳳家的賭注。

夜天凌見她沉默不語，說道：“你別小看了七弟，當(dāng)年他率軍平定滇地百越人之亂，在泥澤毒沼遍布之處都能和對手從容周旋，區(qū)區(qū)大雪封地比起深山密林中的毒蟲瘴氣也算不了什么。他自己一身武功不輸于我，手下幕僚之中亦多有能人，困不死的?！?/p>

卿塵這才記起曾有過幾次得見夜天湛的身手，一柄玉笛揮灑，克敵時云淡風(fēng)輕的笑，連凌厲也鮮見，那種溫文爾雅總會叫人忽略些什么，她或者還不如夜天凌了解他多些。發(fā)絲被風(fēng)帶得飄揚，她微笑道：“祁門關(guān)內(nèi)三州都剛剛收復(fù)，總要有一天半日的安排才行，也不能即刻便調(diào)軍離開，倒是你忙中偷閑似乎不合常理?！?/p>

夜天凌淡淡道：“李步和劉光余都很得用，亦有十一弟在，何需我諸事親躬？”

北疆草原漠漠無際，晴冷蔚藍(lán)的長天之下陽光當(dāng)空，穿透白云片片映出深銀的顏色，陣陣風(fēng)吹云動迅速地掠過，好似陽光隨風(fēng)飄動在草原之上，形成奇異的景觀。風(fēng)馳和云騁亦如云之飄逸，一路翻過平原低丘，很快便入了橫嶺山脈。

雪戰(zhàn)在卿塵馬上待膩了，跳下去獨自亂跑，卿塵也不在意，不多會兒它便會自己跟上來。橫嶺山脈悠長，漸往北走更是一片冰天雪地，處處覆著白雪皚皚，陽光下反射出晶瑩的光澤。夜天凌索性和卿塵共乘一騎，以風(fēng)氅將她環(huán)在身前。卿塵暖暖地靠著他的身子，及目處四野寂靜，飛鳥絕，人蹤無，峰嶺連綿在雪下顯得格外開曠，她抬眸對夜天凌道：“四哥，這里好安靜，你說如果我們這樣一直走，會走到什么地方去？”

夜天凌遙望遠(yuǎn)山冰封，笑了笑：“想知道？那我們走走看如何？”

卿塵抿唇不語，過了會兒方道：“只有我們兩個人。”

夜天凌點頭：“好，天大地大，你想去什么地方都行。”

“要走累了呢？”卿塵問。

夜天凌思索一下，道：“那隨便找個地方，城池坊間或是鄉(xiāng)野村落，臨水或是依山，你選好了咱們便住下。”

卿塵淡淡一笑，溫柔中映著冰雪的顏色：“為君洗手做羹湯，到時我可以天天做菜給你吃?！?/p>

夜天凌側(cè)頭看著她低聲笑說：“別再燙了手?！?/p>

卿塵細(xì)眉一揚：“那你做。”

她纖柔的手指被夜天凌攏在掌心，覆蓋著淡淡真實的溫暖，夜天凌滿不在乎地道：“只要你敢吃?！?/p>

他身上有種干凈的男子的氣息，似雪的冰冷，又似風(fēng)的清冽，然而溫?zé)岬暮粑鼌s呵得卿塵耳朵輕癢，她一躲，清脆的笑聲響起在茫茫雪中。這一刻沒有朝堂上的波詭云譎，沒有戰(zhàn)場上的廝殺謀略，素凈的天地間似乎真的只剩了他們兩人，相依相靠，雙手相攜，是風(fēng)雪颯然，是百花齊妍，是驕陽如火，是黃葉翩飛都笑對，春秋過境，漫漫長生，無論選了哪條路，無論將走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