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東堂在蓬萊殿外扶住了我,任盈兒依然跟在后面,出了蓬萊宮宮門,天還沒有亮,眾人紛紛上了宮轎,一時散去,宮燈輝煌的蓬萊宮前又寂靜了下來,吳東堂扶我上轎,不多時,回到了九華宮。
我讓任盈兒拿出一些碎銀,打賞了抬轎的小太監(jiān),九華宮的上上下下都在候著,一見我回來,不由得都面露喜色,仿佛我這一見了皇后,從此就可以青云直上了,他們也可以跟著雞犬升天了。
我覺得有些乏了,便在暖閣里歪著,把玉蘭和小翠她們都打發(fā)出去。
一時心亂如麻。
暖閣里燭臺高照著,碧羅紗靜靜垂著,我的心卻一刻也難以靜下來,以今天蓬萊宮的情況來看,段貴妃對我似乎有很大的敵意,我以后行事需要小心些才是,這些都還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今天已經(jīng)覲見了皇后,接下來,皇上是不是要來九華宮,我一想到這,就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zhàn),那個殺戮成性的昏君,到底是怎么一副可怕的模樣呢。
我拿起一本詩經(jīng),隨手翻至國風(fēng)召南中的一首,我低眉一看,是《行露》:
厭浥行露,豈不夙夜,謂行多露。 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 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 雖速我獄,室家不足! 誰謂鼠無牙? 何以穿我墉? 誰謂女無家? 何以速我訟? 雖速我訟,亦不女從。
偏是這首,我嘆了口氣,這首詩是女子為拒絕與一個已有家室的男子的求婚而作。無論男方如何采取強(qiáng)暴手段,穿門破戶,甚至以刑獄相逼,可女子并未屈服于淫威之下,以詩歌言志。
皇上不單是個有家室的人,而且是個后宮佳麗三千人的男人!我卻算是個煙花女子而已。
忽然聽到外面?zhèn)鱽硪宦暩吆?,似乎是稟報有人來探我。簾一動,玉蘭走了進(jìn)來,道,“田婕妤前來看娘娘?!?/p>
我有些疑惑,不知道她來何事。
田婕妤看到我從暖閣里出來,就要屈膝行禮,口中道,“暖香閣田婕妤參見昭媛娘娘?!?/p>
我不等她禮畢,忙扶了起來,她份位較我低,可年紀(jì)卻較我長好幾歲,所以我以姐姐相稱,“田姐姐快坐下,本應(yīng)妹妹前去暖香閣看你才是,奈何我這久病初愈的人,也不敢貿(mào)然到別的宮中去?!?/p>
“妹妹快別這么說?!碧镦兼ヘS滿的臉上全是笑意,“前些時候就想來看妹妹,又怕妹妹抱恙,不喜見人,所以才來遲了,妹妹身上可大好了?!?/p>
“只需要靜養(yǎng)幾日,多謝姐姐掛心?!蔽液Φ馈?/p>
“妹妹大喜?!碧镦兼ズ鋈簧衩氐氐吐暤?,“聽說宮闈局已經(jīng)新制了妹妹的牌子,不日定會侍寢?!?/p>
我頓時羞紅了臉,左右看看,幸好只有玉蘭在跟前,微笑地看著我,田婕妤卻不理會我的羞澀,繼續(xù)用親熱的口氣道,“以妹妹的人才,妹妹一侍寢,定會得寵,還求妹妹在皇上面前多多提攜?!?/p>
我忽然領(lǐng)悟了田婕妤此行的用意,便道,“姐姐哪里話,妹妹入宮不久,有不到的地方,還需要姐姐多指點呢。”
坐了一會,喝了一杯茶,田婕妤便起身告辭了。
我看著她裹在宮錦中豐滿的背影,發(fā)了一會呆,侍寢之事,已經(jīng)迫在眉睫,我忽然想起趙象給我的藥丸,便走進(jìn)寢宮,在臨窗高幾安化公主送的水仙盆底下翻了出來,對著那紅黑兩色的藥丸默默地看了一會。
站在窗前,我想起了在興慶宮中,秦婕妤和何美人讓我繡的觀音圖,心中暗暗有了計較。
我喚來任盈兒,“任內(nèi)人,日長無聊,我也不想再悶出病來,你到針線房找各色針線和幾幅上好的白細(xì)絹來,我要繡些東西?!?/p>
“娘娘病體才好,就不要勞神了?!比斡瘍鹤柚刮?。
“你別擔(dān)心,我理會得,不會太勞神?!蔽椅⑽⑿Φ?,“去吧?!?/p>
任盈兒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便出去吩咐小倩到針線房去取我要的東西。
接下來的幾天,我推說我曾經(jīng)許下愿,繡佛三幅,繡時不許別人在旁,命玉蘭守在門外侍候,我自己待在房中在白絹上飛針走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