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解了斗篷放過一邊兒,順勢坐在床上,心里亂糟糟的。今兒一天經(jīng)歷的驚險和意外,比我這之前三年的總和還要多得多。每當(dāng)我以為我已經(jīng)明白了什么的時候,就會又有一個變數(shù)沖了出來,沖我齜牙咧嘴地咆哮。只覺得頭痛欲裂,“呼——”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床上。帳子邊緣垂下來了點(diǎn)點(diǎn)流蘇,正隨著室內(nèi)的空氣微微飄動著,紅艷的牡丹繡在帳頂,不禁讓我想起了上次皇帝送的那件福晉行頭,也是這樣的大紅牡丹。
我忍不住地想著,胤祥一定急壞了吧?他會不會又像上次那樣闖進(jìn)宮來大鬧一場?四爺呢,他也一定知道了,這次他還能怎樣?人不能踏入同一條河流兩次,幸運(yùn)也是一樣的吧……
“哐啷——”我嚇了一跳,驚醒了過來,猛地坐起身來,眼前一片暈黑,過了會兒才恢復(fù)了視力,四周看看才明白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連鞋子都沒脫。
我使勁搓了搓臉,站起身來向外走去,門一推開,一股清新冷冽的風(fēng)迎面吹來,身上一寒,精神卻為之一爽??纯创箝T口,一個新的食盒和——一個干凈的馬桶擺在那里,我踱步過去,看了這頗為怪異的組合一會兒,苦笑著拎了進(jìn)去。
就這樣過了整整七天,每日都有人按三餐送這些東西過來,卻從不露面。屋子里倒是放了不少書本紙墨,可正殿和其他的房屋卻都統(tǒng)統(tǒng)鎖緊了,我也渾不在意,每日里只是看書,要是實(shí)在胡思亂想的受不了了,就到院子里跑步。
不知道這些天外面是驚濤駭浪還是波瀾不驚呢,我隱隱覺得皇帝似乎無意殺我,只是不到最后關(guān)頭,這也只是種妄想而已。像上次那樣給胤祥的萬言交代似乎也沒了必要,這已經(jīng)證明過了,沒有我,他也能活下去,不是嗎,想到這兒,忍不住苦笑……
“呼呼——”嘴里吐著白氣,我繞著院子不停地跑著,身上熱汗不斷冒了出來,身體雖累,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一天到晚老是想東想西的,真怕自己最后得了抑郁癥什么的。
雖不知道往后結(jié)果如何,沒命也就罷了,若是有命,身體卻壞了,那不是和沒有一樣嗎,人與人之間的勝利往往不是誰擁有得多,而是看誰活得更長。
身后門口那邊突然“哐啷”一響,我一愣,今兒來得好像早了些,這還沒到晌午呢,心里一邊想著一邊放緩了速度停了下來。快速地做了幾個深呼吸,平復(fù)一下心跳,我轉(zhuǎn)過了身來,“??!”我低叫了一聲,倒退了兩步。
秋香色的常服,暗金色的蟠龍馬甲,麂皮靴子,腰間的明黃荷包,冠冕上鑲著一塊溫潤美玉,已然有些花白的胡須,依然精芒閃爍的眼和永遠(yuǎn)高傲翹起的嘴角兒……我愣愣地看著,數(shù)年不見,康熙皇帝竟然老了這么多。
康熙皇帝并不開口,只是面無表情地背著手站在門口,微瞇了眼看著有些氣喘吁吁的我,眸色深得讓人看不清其中的真實(shí),那曾感受過的沉重壓力又重新壓上了我的心頭。
“嗯哼。”皇帝身后的李德全見我只是不言不語地站著,就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我心一抖,下意識地就想跪下,可膝蓋硬得如鐵鑄一般,費(fèi)了半天的勁兒才緩緩地跪下來。
心里突然明白過來,我根本不想再跪這個曾讓我假死過一次的人,正確地說我是根本不想再回到那種鉤心斗角、爾虞我詐的日子里去。不管心里怎樣想,想生存下去的意欲還是讓自己磕了一個頭下去,只是“奴婢”兩個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只是含糊地說了一句,“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p>
“唔,起來吧?!笨滴趸实鄣卣f了一聲。我拙手拙腳地站了起來。康熙看了我兩眼,沒再說話,只是往耳房的方向走過去。李德全忙趕了上去,恭敬地撩起了門簾,康熙一偏身走了進(jìn)去。
李德全并沒有放下門簾兒,而是轉(zhuǎn)了頭看向我。我心一緊,暗自做了個深呼吸,邁步向房里走去。經(jīng)過門口,我掃了一眼李德全,他低著頭,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我咬了咬牙,一低頭進(jìn)了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