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發(fā)現(xiàn)康熙皇帝已坐在書案后,正端詳著我早上寫的一幅字,我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那上面就幾個大字,“不經(jīng)死之懼,焉知生之歡”。見康熙并不發(fā)話,我實在不想跪了,就悄沒聲地站在了一邊。
“字寫得不錯,比那時倒多了幾分挺拔?!笨滴趸实弁蝗婚_口。
“啊——”我一愣,“是,您過獎了?!蔽业偷偷卮鹆艘痪?,這種生死一線天的時刻,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壓住心里的慌亂,以不變應(yīng)萬變了。
在這以精明睿智聞名的帝王面前,像第三十七計那樣的餿主意,我是別想了,忍不住苦笑出來……
“恨嗎?”我心思一滯,回過神來才看見康熙不知道什么時候已放下了手中的字幅,正目光炯炯地盯著我。
我微微垂下了眼,“不?!?/p>
“哦,為什么?”康熙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
我雖低著頭,仍能感覺到那目光如利劍般穿透了我。我低喘了一口氣,“沒什么好恨的,人能活著最重要?!?/p>
“哦——”康熙長長地應(yīng)了一聲。屋里又安靜了下來,那種沉默的壓力,恍如浸透了水的沙袋一樣壓在我的心上,手無法自抑地顫抖起來,我只能用力握緊了拳頭。
“這幾年,胤祥的身子打熬得倒還好,”康熙仿佛自言自語一樣淡淡說道,“沒有枉費朕留了你一條命。”我的心猛地一抖,睜大了眼看向悠然看著窗外的皇帝。一種無法言喻的情緒涌了上來,想放聲大哭,更想憤怒尖叫,原來這才是他讓我活下來的真正理由嗎?我一直知道皇帝很無情,可真當這種視人如草芥般的無情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那種悲憤的感覺不是用憤怒、恐懼、狂喊或大哭所能表達的。
康熙皇帝顯然并不理會我心里如巖漿般翻滾的情感,“你說過,都是朕的兒子,手心手背都一樣,不應(yīng)該保了誰又舍了誰……”窗外的陽光清晰地照在康熙皇帝花白的鬢角上,眼角的皺紋仿佛堆滿了疲憊。我一怔,心里翻滾著的各種情緒迅速冷卻了下來。
我心里仿佛抓住了什么,皇帝今天來的目的看來不是想要我的命,不然他不會親自來,難道他殺人還需要解釋嗎?那是為什么……難道,一個念頭如雷擊般閃過腦海。我愣愣地看著康熙皇帝,難道說他……
“老十三就像他額娘一樣,是個極重感情的人。人人都說滿人多情,哼,多情——”皇帝回過頭來,目光如刀如劍,“你是個難得的女子,可是再難得,朕也不能讓你毀了朕兩個兒子?!?/p>
我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手緊緊地抓住了胸口,這就是他今天要跟我說的話嗎?皇帝見我一臉的蒼白,目光閃了閃,轉(zhuǎn)了頭沉吟著說:“那時你肯為了老十三舍了一條命……”他回轉(zhuǎn)了頭,“現(xiàn)在呢?”
“一樣?!蔽疫B猶豫都沒有就回答了出來,我說的是真心話,更何況在我內(nèi)心深處一直藏著一個念頭,要真是這樣,也許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這只是一場充滿了甜蜜與無奈的夢而已。
皇帝頓了頓,眼中精光一閃,他慢慢地說:“要是他和四阿哥只能救一個,又怎樣呢?”
我的心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眼淚瞬間不可抑制地溢滿了眼眶,果然問到這個問題了,當年十四阿哥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就知道,早晚這個問題會變成一個劫數(shù)。
我頑固地不想讓眼淚掉下來,雖然淚眼模糊,卻還是牢牢地盯著康熙皇帝,耳邊傳來自己如同背書一樣清晰的聲音,“胤祥。”只有這一個答案,不是嗎?我的心不停地抽搐著,如果不這樣說,我會害了三個人,而當初我早就發(fā)誓,我會讓一個人過得幸福,而為了另一個人……
“是嗎?”康熙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
“是?!蔽揖従彽毓蛄讼聛?,“四爺對我是很好,可我不是為了這個才……”我頓了頓,“是因為他對胤祥的好,對胤祥是真正的兄弟情分,這在百姓家原本平常,可在這兒太難得了。所以我,是真心地敬他,敬他——如兄長,只是這樣。”我認真地說出了這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