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兩個人的日子快樂而逍遙,傍晚有時間勾手相擁,晚上有時間一起聽音樂,周末騎了摩托去海邊踏浪。她總是緊緊地抱著我的腰,將臉貼在我的背上。有這樣一個小鳥依人的妻子孩子一般地依戀著自己,我的心中充滿了甜蜜。
1999年冬天,我生了一場病,膽結(jié)石,要動手術(shù),半夜突然肚子痛得厲害,搖搖若芷,她睡得正憨,我不忍心,悄悄爬起來自己去了醫(yī)院。路上司機見我額頭冒汗,唏噓不止,大聲問我為何沒有家人陪伴,我說老婆睡著,不好吵醒。他竟然大怒,將車開得飛快,說世上沒有這么寵老婆的男人,總有一天會吃大虧的。“ 男人找女人是為什么,”他教訓(xùn)我,“ 那是為了生活!互相擔負起照顧的責任,哪里只有一方照顧另一方的?”現(xiàn)在想來,一個出租司機都懂的簡單道理,我卻一直置若罔聞。
我住院了,中午若芷可能才意識到動手術(shù)的嚴重性,匆匆跑來看我。見我還餓著肚子,她哭喪著臉問我吃什么,我有氣無力地說去買點稀飯吧,我喝一點就好了。一會兒她回來了,手里卻捧著一堆油煎包子,說買稀飯找不到飯盒,買包子方便。當時我已經(jīng)快要動手術(shù)了,油膩的東西根本不能再吃。醫(yī)生很生氣,沖她發(fā)起了火,說她不僅沒常識,而且一點也不關(guān)心我。
若芷頓時委屈地就哭了起來,我連忙爬起來打圓場,我說她是沒有生活能力的,經(jīng)過這一次,也許以后會好起來的。
可能人在脆弱的時候,和平時想的就不一樣吧。我說這話時,內(nèi)心是多么的渴望若芷能和天下很多平凡普通的女人一樣,用女性溫柔的臂膀來扶撐著我啊。
我只想喝一口家常小米粥,吃一碗軟軟薄薄的面條,但這些,若芷能給我嗎?
而且,她是明顯的害怕和驚慌失措了。她不敢相信夜晚來臨了,可我竟然會突然從她的身邊離開,更不敢相信,自己要一個人回到家里,冷鍋冰灶,不僅要自己煮飯,還得給我送去醫(yī)院。她哭哭啼啼地將電話打回了家,將我的岳母叫了過來。
于是,那次在醫(yī)院動手術(shù),從頭到尾就是我的岳母照顧我的。她開始語重心長地告訴我,以后不能再這樣嬌慣若芷了,這對自己不好,對若芷也不好,對一個家尤其不好。
我已深有體會,自是頻頻點頭。
若芷不想要孩子,一拖兩年,我開始對這個問題也不太在乎,覺得要孩子麻煩,兩個人自由自在有多好??晌业耐抡f,沒孩子,自己就永遠是孩子。我對自己倒不在乎,可轉(zhuǎn)頭想想若芷,也許生個孩子能將她的母性和妻性激發(fā)出來呢,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于是我開始勸她要孩子,她開始不愿意,見我堅持,就答應(yīng)了,但講條件,生了孩子,要找老人或保姆來帶。我答應(yīng)她會將我母親接過來,她才算是松了口。
2001年,我們終于有了兒子樂樂。
那一年我母親開始跟我們一起住,幫我們帶孩子、做飯。我從家務(wù)活里解脫出來了,若芷也比以前更忙了,倒不是孩子的問題,而是因為隨后的幾年里,金融機構(gòu)改革,工作上碰到了很多的變化和要求。
年過三十,我發(fā)現(xiàn)自己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年輕時從沒有的雄心壯志都激發(fā)了出來,而職場的危機感也令我恐慌,充電、加班、出差、應(yīng)酬,漸漸成了工作時間之外的所有內(nèi)容。孩子越來越可愛,我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尤其是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總是陪伴在若芷的身邊。
從婚姻的發(fā)展上來講,這個過程其實也是很正常的。人到中年,正是忙碌事業(yè)的時候,早該過了兒女情長的甜蜜歲月,而更應(yīng)該進入一種穩(wěn)定淡定的關(guān)系中了。可若芷不一樣,她似乎總是離不開戀愛的感覺,對我的忙碌,她開始怨言百出,而且句句都要落實到一句話:我不再愛她了。
現(xiàn)在想來,人就是這么奇怪,高興的時候,我會將她的話當做對我的在乎,可心煩的時候,我心里真是萬分羨慕起家有成熟妻子的男人來。那些成熟的女人,不糾纏,不怨懟,自己有自己的事業(yè),忙碌而專心,家庭、工作,總能在一份從容和鎮(zhèn)定中應(yīng)對自如。回過頭來再看若芷,還是一張長不大的娃娃臉。這究竟是該高興還是悲哀呢?
三
2003年春天,我們行里要上一個新的項目,我參與并負責項目開發(fā)的一個重要部分的工作。我的工作前所未有的忙碌起來,若芷卻從開始的怨言百出到后來什么也不再多說。兒子上了幼兒園,我的母親回老家了。有時候半夜回到家里,看見若芷安靜地睡得那么香,我心里就特別塌實,心想,也許她終于長大了。
機構(gòu)調(diào)整后,若芷去了分行,我們不在一個辦公樓工作了,但她那里的同事我都認識。她的處里四男兩女,處長叫祁紅波,比我大五六歲,很干練的一個男人,黑黑的眉毛,高高的個頭,以前在市委工作過,全身透著成熟男人的穩(wěn)健、溫情和沉著。我們行里的女同事最喜歡拿祁處開玩笑,一說什么美男子,就說,難道會比我們祁處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