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送出后只有一天，拉運煙花的馬車就來到了蘇宅后門。飛流大為歡喜，梅長蘇心中也甚是欣悅。

因為他寫信給霓凰，就真的只有穆王府再次送了煙花，并沒有譽王之類其他府第聞訊跟著順勢討好，這說明霓凰確是治府嚴謹，不相干的消息不會到處亂飛。

除夕很快就到了。那場萬眾矚目的祭典，在事前明里暗里、朝上宮中引發(fā)了那么多的爭斗與風波，但在舉行的當天卻順順利利、平平安安，沒有發(fā)生任何意外的變奏，除了皇后缺席、越貴妃降位外，跟往年的祭典沒什么大的區(qū)別。

祭禮之后，皇帝回宮，開始賜禮分燭，皇子宗室、親貴重臣都在引安門外跪領了恩賞。按照往年的慣例，御賜的級別當以太子為尊，譽王次之，其余諸皇子再次，其他宗室大臣們則按品級不一而同。今年這個大規(guī)矩也沒怎么變動，只是靖王在領受到與其他皇子同樣的年賜后，多得了一領圓羅銀鎧。不過他最近的表現(xiàn)確實非常好，多出的這一點恩賞比起譽王所得的豐厚來說有珠米之別，因此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特別關注。

當晚咸安殿排開年宴，皇帝先去慈安宮向太皇太后請安，再回殿中與后妃、皇子、宗親們一起飲樂守歲，并將宴席上的部分菜品指送到重要的大臣府中。能在除夕之夜得到皇帝指賜的菜品，對朝臣們而言一向是無上的恩寵，不是圣眷正隆的人，一般都無此殊榮。

只是沒有人能夠想到，“賜菜”這項每年例行的恩澤，竟然也會引發(fā)不小的事件。

新年的京城之夜，炮竹喧天，花紙滿地，家家守歲，滿城燈火。熱鬧雖然熱鬧，但畢竟與元宵燈節(jié)不同，人人都待在家里與親人團聚。街面上除了小巷內有孩童們在自家門口點放小炮竹外，基本沒有行人蹤跡。

宮城內“賜菜”的內監(jiān)，身著黃衫，五人一隊疾馳而出，在無人的街面上打馬飛奔，奔向分散在皇城四面八方的那些備受榮寵的目的地。

除了中間一名拿有食盒的內監(jiān)外，前后圍繞著他的另四名同伴都手執(zhí)明亮炫目的宮制琉璃燈，環(huán)繞宮城的主道兩邊也都挑著明晃晃的大紅燈籠。比起白晝那無孔不入的光線來說，這些夜間的燈火無論如何也不能把每一個陰暗的角落都照得清楚，高高的宮城城墻沉沉壓下來的，仍然是大片大片幽黑的陰影。

驚變就來自于這些黑暗，快得猶如無影的旋風，甚至連受害人自己也沒有看清楚那奪命的寒光是何時閃起，又悄然地收歸何處。

人體重重地落下，坐騎仍然疾奔向前，血液在冬日的夜里轉瞬即涼，微弱的慘叫聲也被連綿不斷的“噼啪”炮竹聲所掩蓋，無人得聞。

絢爛的煙花騰空而起。其時，已近午夜，新、舊年之交的時刻，連巡夜的官兵也停下了腳步，仰望夜空中那盛開的朵朵艷麗，全城的炮竹鼎沸，即將達到最高點。

梅長蘇拿著一支長香，親自點燃了一個飛流特意為他留下來的最大的煙花，沖天而起的光彈在黑幕中劃過一道焰痕，直躥入夜色深處，爆裂開來，化為一幅幾乎可以炫亮半個天空的流云飛瀑。

“過年了！過年了！”蘇府上下齊聲喧鬧，連一向沉穩(wěn)的黎綱都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個嗩吶，嗚啦啦地吹起了喜調。幾個年輕的護衛(wèi)則開始敲鑼打鼓，滿院亂跑。

“還是你們應景，這時候就該吹這個敲這個，要是撫起琴來，反而煞了風景?！泵烽L蘇一面笑著，一面回身到廊下軟椅上坐了，拈了幾顆栗子慢慢剝著，繼續(xù)觀賞滿天的煙花。

午夜的鐘漏終于滴答翻轉，全院上上下下已經集齊，連吉嬸也丟開廚房的大勺走了出來。大家由黎綱帶著挨個兒到自家宗主面前磕頭拜年，領了重重的一個紅包，這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跟隨梅長蘇多年的貼身護衛(wèi)，但也有那么兩三個是一直待在京城內從未在宗主手里直接拿過東西的，激動地說不出話來，被前輩們揉著頭好一陣嘲笑，大家鬧成一團，歡快無比。

飛流按照在廊州時養(yǎng)成的習慣，排在了最后面走過來（因為他最?。?，踢開拜毯，直接在青磚地上一跪，大聲道：“拜年！”

“今年也要乖哦！”梅長蘇笑著說了一句，也拿了個紅包放在他手里。雖然飛流不知道這個包得紅彤彤的東西有什么好的，但卻知道每年大家拿了它都那么開心，于是也很應景地露出一個笑臉。

這邊拜完年，梅長蘇起身到晏大夫面前，也向他行禮恭賀。老大夫好像還在生他的氣，繃了繃臉，但怎么也繃不過這個新春的氣氛，最終還是吹著胡子笑了笑，朝梅長蘇肩上拍了拍，道：“別光說別人，你今年也要乖哦！”

“是?！泵烽L蘇忍著笑，轉頭看向院子里，大家早就你跟我拜我跟你拜亂得一塌糊涂。

“吃餃子了！小伙子們都過來端！”吉嬸在院門口一聲召喚，人流立即向她涌去。梅長蘇拉了晏大夫的手臂，帶著飛流三人一起先進了室內。這里早就拼好了幾張大桌，上面果饌酒菜齊備，熱騰騰的餃子流水般一盤盤被端上桌，冒著氤氳的白氣，香味四溢。

吉嬸準備好了細蔥姜醋的小碟給大家蘸餃子吃，但小伙子們全都把小碟拋開，一人手里拿著個大碗，飛流睜大眼睛看了，也跟著換成一個大碗。

“看來只有我們兩個老人家斯文，”梅長蘇悄悄跟晏大夫說了一句玩笑，被一指點在腰間，笑喘了一陣，提起筷子先在盤上蘸了蘸，眾人這才一下?lián)渖锨埃芸炀桶训谝惠嗭溩訐尩酶筛蓛魞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