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夫人——”呂大娘想解釋一下她為什么遲了一天。
“人給我?guī)砹藛??”韓夫人卻不想聽她的解釋,拖長了聲音問道。她的聲音懶洋洋的,卻有一種懾人的威嚴(yán)。我看見她揮動的手上戴了三顆很大的寶石戒指,寶石的光芒刺了一下我的眼睛。
“帶來了,請韓夫人過過目。”呂大娘把我向前推了推,我沒有防備,一個(gè)趔趄差點(diǎn)兒摔倒。
韓夫人的眼睛在我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我覺得自己的衣服好像全被剝光了似的,渾身不自在,這才意識到,原來韓夫人就是我的買主,大概就是這牡丹亭的主人。
韓夫人收回目光,又用拖長了的聲音道:“長得倒還算不差,可這么矮,真的有十歲了嗎?”
“是十歲,韓夫人,我騙誰也不敢騙您老人家啊?!眳未竽锏囊粡堊旌薏坏媚ㄉ厦蹆?。
韓夫人瞥了一眼我懷里的琵琶,“她會彈琵琶?”
“回夫人的話,她還不會,可看樣子很喜歡琵琶,這琵琶是她娘留下的,有其母必有其女,我敢打保票,只要好好調(diào)教調(diào)教,她一定給牡丹亭掙回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銀子?!?/p>
“過來!”韓夫人沒搭呂大娘的腔,而是轉(zhuǎn)頭對我說。
我慢慢地走過去。我的第一直覺就不喜歡這個(gè)韓夫人,我甚至希望她不要買下我。
“伸出手來?!表n夫人命道。
“放下琵琶,把手給韓夫人看看。”呂大娘在旁邊幫著腔。
我輕輕地放下琵琶,把雙手伸出來,放在韓夫人眼皮底下。
韓夫人看了看,皺起柳葉兒似的眉毛,道:“怎么是一雙做過粗活的手?!?/p>
呂大娘賠著笑臉,“這孩子命苦,父母雙亡,在舅舅家,被舅娘虐待,你瞧這手,雖然長了繭子,可等這繭子一掉,就是一雙彈琵琶的好手,手指纖細(xì)、靈巧,又長?!?/p>
我聽了一陣難過,我從小就不知道父親是誰,何來的父母雙亡?
“認(rèn)識字嗎?”韓夫人問。
“認(rèn)識認(rèn)識,能認(rèn)識不少字呢,再調(diào)教調(diào)教,說不定就一個(gè)魚玄機(jī)那樣的才女呢?!眳未竽镌诼飞显?jīng)問過我,我告訴她我認(rèn)識一些字,不過可能不太記得了。
“好吧,就相信你一次,你讓非霧姑娘把她送到樊姑娘那兒去,然后去賬房領(lǐng)一百兩銀子吧。”韓夫人終于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一百兩銀子!我只是她一兩五錢的銀子買下來的,如果被我舅娘知道我值這么多銀子,不知道她有多么痛心疾首呢,我有些幸災(zāi)樂禍地想象著舅娘呼天搶地的樣子。
呂大娘樂得眼睛立即瞇成了一道縫兒,對韓夫人千恩萬謝的,正要領(lǐng)我出去。
忽然韓夫人叫了一聲,“慢著。”
呂大娘的臉微微變白了,她一定是害怕到手的銀子又長了翅膀飛走,她僵硬地站住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轉(zhuǎn)過頭看向韓夫人,“夫人,這……”
“這孩子叫什么名字?”韓夫人問道。
“步飛煙?!眳未竽锼闪艘豢跉?,又開始笑瞇瞇的。
“是‘飛天’的‘飛’吧?”韓夫人說,“正好,這一撥兒的姑娘都帶個(gè)‘是非’的‘非’,步字去掉,就讓她改名叫非煙吧?!?/p>
“快謝謝韓夫人?!眳未竽锿蓖蔽?。
我不出聲,她改了我娘給我取的名字,我為什么還得謝謝她?
“你這倔孩子?!眳未竽镟洁炝艘痪?,笑著對韓夫人說,“那我們先下去了?!?/p>
韓夫人懶洋洋地?fù)]揮手,呂大娘領(lǐng)著我退了出來。
那個(gè)非霧還在門口,她對我笑笑,我也不由得對她笑笑,不由得感到這個(gè)地方也因?yàn)榉庆F的笑變得可愛些了。
呂大娘把我交給非霧,樂得滿身都是笑臉,顫動著滿身的肉,一顛一顛地去賬房領(lǐng)那一百兩白花花的大銀錠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