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戰(zhàn)鼓聲響起來,這低沉悲壯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預(yù)示著這場戰(zhàn)爭的悲慘結(jié)局。
激烈的戰(zhàn)斗開始了。垓下酣戰(zhàn),戰(zhàn)馬嘶鳴,刀光劍影,鮮血四濺,風(fēng)蕭蕭,沙滾滾。
琵琶向來是用來彈奏哀怨纏綿之曲的,可是在非霧和非云的手下,這驚心動魄的血灑沙場就在身邊發(fā)生。
楚歌四起,非霧和非云用長輪的手法奏出凄涼悲切、如泣如訴,令人肝腸寸斷的曲調(diào),和前面的激越迥然不同。我可以想象她們的表情,非霧悲凄,非云悲昂。
霸王要別姬了,我應(yīng)該上場了。
我懷抱琵琶,輕輕向下一躍,頓時衣袂飛舉,徐徐從半空中向樓臺中間飄然落下去。
我沒有一絲害怕,不是因?yàn)橄嘈彭n夫人的鋼索堅(jiān)固無比,不會把我摔下去,而是,我跳下去的時候,忽然愛上了這種飛翔的感覺。
我像個真正的仙子,淡金色的披帛高高飛揚(yáng),在半空中,我微微俯視,就像一個仙子在俯視著蕓蕓眾生,我輕輕抬起手,彈響了別姬的第一聲悲痛欲絕的滑音。
在大廳明明暗暗的燈籠下,所有的目光凝聚在我的身上,我看到了許多張大的嘴巴和睜到最大限度的眼睛,那些眼珠子,恨不得跳出眼眶。
我收回目光,可是,我感到了有兩束火焰一樣的目光,一直烙在我的身上,我不知道這火焰是從哪里射過來的,這目光微微燙疼了我。
這就是韓夫人要我這樣出場的效果,她的目的達(dá)到了,這些客人們的聲音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找不回來。
我的腳很快觸著了實(shí)地,我不露痕跡地向后伸出手,飛快地解下了漆成紅色的鋼索,在紅紗的背景下,鋼索不露痕跡地被樓上的人收了回去。我邊彈著琵琶邊坐在中間的凳子上,含笑地看了非霧和非云一眼,我看到了非霧眼中的驚喜,我也看到了非云眼中的嫉妒。
我們手中的琵琶都不曾停下來,“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楚霸王在四面楚歌中走向英雄末路,訣別虞姬,意欲自刎,哀怨,沉痛和纏綿從我們的手中源源不斷地流出來,生和死,離和恨,虞兮虞兮奈若何!
我再也沒有看大廳里的客人們一眼,我甚至也沒有看清一擲三百兩來點(diǎn)一首曲子的武功曹是怎么樣的人物,大廳是這么安靜,我覺得我和非霧、非云是在表情冷淡默不作聲的樊夫人跟前彈琴,除了她,就再也沒有別的聽眾了。
可那兩束火焰還是燙著我,我不知道是什么人的眼睛,能發(fā)出這樣的光和熱來!
“鼓角甲聲”、“眾軍歸里”,這曲子里的最后兩段是“楚歌四起”、“虞兮虞兮”的延續(xù),楚軍失敗,悲憤難以自抑。曲調(diào)委婉,卻哀而不傷,正因?yàn)檫@哀而不傷,讓人備覺凄慘。
最后一個音滑遠(yuǎn),一個故事結(jié)束,帶著永恒的蒼涼。然而,已經(jīng)湮沒的時光中好像有什么被喚醒,像隱隱的雷聲從空中,從地下慢慢席裹而來。
非霧和非云站起來,抱著琵琶,裊裊向兩邊退去。
只剩下我一個人。
鶯兒和燕兒走進(jìn)來,燕兒從我的懷中拿過琵琶,鶯兒扶我站起來,抱起凳子,兩人輕輕退回臺后。
喝彩聲席卷而來,比任何一次都要兇猛,我完全被狂喊聲淹沒了,銀子和各種首飾像雨點(diǎn)一樣扔上臺,落在我周圍,也落在我的身上。
“非煙!”
“非煙!”
“非煙!”
“……”
除了喊我的名字,這些狀如瘋狂的客人好像忘了其他詞語。
這一切狂熱,好像都與我無關(guān)。
紅紗慢慢向兩邊退去,像被風(fēng)吹走的兩片輕云。
“筑!”
不知道是誰驚叫了一聲。
是的,在我的身后,放著一架筑,在大唐快失傳了的筑,高漸離曾經(jīng)為“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擊過的筑,我很高興有人能認(rèn)出它來,而不是把它當(dāng)成普通的箏。
“是筑!”
“那就是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