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一定要這樣才行!’
外孫女一直以為會有所謂的‘下一次’,但是,這個‘下一次’卻突然間永遠地消失不見了。實在是太可悲了,在外婆永遠睡去的這個房間里,怡靜長時間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睛始終盯著擺放在房間角落里那張陳舊的飯桌。
飯桌上放著一個筆記本,也許是放在這里備用的,也許是用作粥棚的帳簿,怡靜無心地翻開那個筆記本,卻被眼前的一切驚得瞪大了眼睛。筆記本里居然夾著一個信封,還有一個存折,信封上外婆的筆跡顯得有些匆忙。
“……”
信封里放著幾張一萬韓元的紙幣,數(shù)量大概和她最后一次來看外婆時塞給她的差不多,另外,在那個以怡靜名字開立的存折上,每月都會有一定的錢存進這個戶頭。就是為了這個埋怨自己為什么一定要賣酒的外孫女,外婆每月都會放進去一些錢,為了這些錢,外婆每個月又要賣掉多少碗粥才能換回來呢?
看到存折的那一刻,怡靜的眼淚不禁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是我錯了,是我,是我錯了?!?/p>
直到有人來收拾外婆的尸體為止,怡靜一直跪在逐漸冰冷的外婆跟前,做著遲到的懺悔。想到從今以后,自己可以依靠的親人們都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世界,怡靜不禁一陣陣打起了寒噤。
鑲有黑框的遺像中,外婆依然和生前一樣,帶著那一絲慈祥和藹的笑容。
外婆似乎是在為外孫女一點一點攢錢的同時,也在為自己的死亡悉數(shù)做著準(zhǔn)備,怡靜是從放在衣柜角落里這張遺像照片中隱約感覺到的。
怡靜預(yù)訂了位于外婆家附近一家醫(yī)院地下室的簡陋的殯儀館,她把從這里借到的一身孝服穿在身上,頭發(fā)上系著白色的頭繩。
“前來吊唁的客人大概會有多少位?”
招待前來吊唁的客人的宴席就委托給外婆家附近一家小餐館的主人了,此時,一直呆坐一旁的怡靜忽然隱約聽到那位大嬸的問話。這間曾經(jīng)彌漫著香噴噴熱騰騰的粥香的地方,如今卻被靈桌上點燃的香的味道所取代了。
‘原來一個人從生到死,竟然比想象中容易得多?!?/p>
但畢竟死者已矣,而繼續(xù)活下去的人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最緊要的就是用來招待前來吊唁的客人的牛肉湯,還有泡菜、年糕,到底需要預(yù)訂多少吃的,這些都需要活下去的人來決定。
‘到底會來幾個吊唁的客人呢?’
在這個世界上,自己就是外婆唯一的親人了,最多也就是粥棚附近那些市場里認識外婆的人可能會來幾位吧。
一直都是怡靜自己一個人在守著靈堂,剛剛進來的那個小餐館的大嬸帶著些許不耐煩的目光看著她,生硬地打斷了她的沉思。
“嘖嘖,這個靈堂好冷清啊……小姐,你是喪主嗎?沒有其他大人在了嗎?怎么可能一個靈堂里連一個花圈或是挽聯(lián)都沒有呢,唉?!?/p>
忽然,怡靜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到底吊唁的客人會來多少,食物應(yīng)該準(zhǔn)備多少,她一概不知道,甚至都沒有意識到應(yīng)該在去世的外婆的靈柩前面放上一束鮮花。
‘我不應(yīng)該繼續(xù)這樣像個傻瓜似的呆坐在這里了,我應(yīng)該去買上一個小花籃,還應(yīng)該開始為一會兒將要出現(xiàn)的客人們準(zhǔn)備食物,旁邊那個粥棚的大嬸說過一會兒要來的,還有市場上認識外婆的人。’
就在怡靜用力支撐起自己虛弱搖晃的身體,準(zhǔn)備站起身來的時候,突然,從靈堂入口處傳來小餐館主人的聲音。
“??!怎么會有這么多花圈啊……”
隨著小餐館主人的這句感嘆,只見由白色菊花精心編制的碩大花圈一個接著一個地被抬進了靈堂。
一開始,怡靜被眼前的景象搞得一頭霧水,但當(dāng)她看清楚每個花圈上垂下的挽聯(lián)上的字,她的眼睛立刻瞪大了。
姜信宇拜上
而這個名字的主人身著莊重的黑色喪服出現(xiàn)在外婆的靈堂里,是在當(dāng)天稍晚一些的傍晚時分。
“你,你怎么會來這里?”
怡靜明明聽人說他去外地工廠出差視察去了,不,就算他沒去出差,自己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把這個消息通知給這個男人,而信宇似乎是剛從很遠的地方趕過來,著裝盡管莊重得體,但臉上仍舊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
對于怡靜的疑問,信宇用一種淡淡的口吻回答了她,淡得如同燃點在靈堂里的香燭一般。
“我當(dāng)然要來了,我可是死者的外孫女婿?!?/p>
外孫女婿。
他的語氣很明顯是在宣布你就是我的,這種傲慢,如果換作是平時,怡靜肯定早就狠狠地反駁他了,但是現(xiàn)在,就在這個瞬間,怡靜卻什么也沒有說,因為這時的她……實在是太孤立無援了。
原本就十分狹小的醫(yī)院殯儀館,再加上被分割成三個房間,所以留給死者自己的空間就更小了。而且,這個狹窄的空間此刻如沙漠般寂靜,也就是說,怡靜的身邊連一個陪伴的人都沒有,這一切都讓怡靜覺得無法忍受。雖然這么多年以來,獨自面對和承受一切對于怡靜來說幾乎已經(jīng)成了家常便飯,可是此刻,她一個人身處這間窄小的靈堂里,茫然地坐在冰涼的地板上,這些都讓怡靜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