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她的話感到慚愧，卻無法改變堅(jiān)持原則的決心。不能原諒自己的軟弱和退縮，不能原諒自己的自私和狹隘，又無法向他身為天子的事實(shí)作出妥協(xié)，只得將自己拋棄在矛盾的深淵中?！拔沂桥耍踔潦且粋€虛偽得眼里只有自己的女人！我不能忍受他還擁有其他妃嬪，如果那樣，我遲早會因?yàn)槎始啥溃驗(yàn)槎始勺屍渌怂?。你明白嗎？素雪？我不想自己將來變得那么可怕，變得那么庸俗，所以我寧愿退出，寧愿他恨我。素雪，你明白嗎？?/p>

也許我這些不輕易向外人道的心事觸動了她的心弦，她張臂緊緊抱住我，將我暴露出來的脆弱都容納入懷，嘆息一聲：“既然你無法接受，卻為什么還要再進(jìn)宮來？難道你不是為了深深地愛他一場嗎？”

難道我真是為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愛而來嗎？難道很早很早之前，我初見他時就注定了曲折的現(xiàn)在嗎？

“如果不是為愛他一場，你何苦每日晨光初閃時就佇立在冷宮的樓頭，癡癡地望著東方——他歸來的方向？聽姐姐一句話，不要犯傻。一旦沒有你，他就是缺水的魚，一生都無法歡笑，一生都無法言語?！?/p>

我該怎么做才好？為什么我這么優(yōu)柔寡斷？為什么我選擇走是痛，選擇不走也是痛？

“送入后宮的女子的命運(yùn)從來如此，誰都不會快樂！皇后是，淑妃是，我也是，其他女子更加如是，可你不同，你得到了他全心全意的愛，你得到的比任何人都多，這就足夠了！自古有得必有失，人一生怎么能事事如意？”

淚如泉涌卻無聲，我無法言語。素雪，我何時能學(xué)得你的淡泊？倘若得你三分淡泊，我便不會這般痛苦了。

“不管你從哪里來，你都已身在后宮，已經(jīng)做了他的身邊人。有時固執(zhí)是一種無知。認(rèn)命也是一種選擇?！彼脑挸錆M哲理。我像被關(guān)在這哲理門外，盡管明白其中的道理，卻無可奈何地身處紅塵。

“不是每個女子都能有幸得到天子獨(dú)一無二的真愛，就連太后娘娘都無法修得正果的事，你也要學(xué)著看開些！姐姐已經(jīng)無心于后宮，你則不然，要學(xué)會珍惜你們的緣。既然上天安排你從很久很久以后的時代來與他相遇，又豈會讓你輕易地走？別忘了，你現(xiàn)在還身處危險之中，還背著小公主的命案，好好地活著，為他，也是為你自己！”

多好的姐姐！多好的知己！我長嘆一口氣，將亂麻一樣的心緒收起，誠摯地道：“謝謝你！姐姐！”

她為我這聲誠摯的“姐姐”動容，連聲應(yīng)道：“好妹妹！”

曾敵對的我們，在相互欣賞中因?yàn)閻壑瑯拥哪凶佣蔀閾从选?/p>

這天后，每個清晨，每個黃昏，我依舊佇立冷宮的樓頭，在晨鐘暮鼓中遠(yuǎn)遠(yuǎn)地眺望著他歸來的方向——東方，與火龍國交戰(zhàn)的戰(zhàn)場上，有一個英勇的男子，他是我的摯愛！

***

夕陽西下，涌動的浮光將布滿天際的萬卷舒云妝成一抹胭脂的薄媚，美不勝收。幾張破爛不堪的幡旗在霞光中招搖，像是被鍍上了一層艷麗的金光，浸在薄薄的暮春時光里。

我交疊著雙手，安然立在老地方，等待，再等待……在寢間的墻上，已經(jīng)有二十六道木炭畫的豎線，我無法獲得關(guān)于他的任何消息，除了等待之外還是等待，可是他卻遲遲不歸。

宮門大開，成群的太監(jiān)宮女涌了進(jìn)來。

這是冷宮的宮門在皇后來過后第三次開啟，沉重的聲音撕扯著冷宮腐朽的氣息。一群飛鳥在黃昏的沉寂中被驚得振翅飛起，響起一陣“撲簌簌”的聲音。我眼里閃過一些驚奇，居高臨下地盯著從宮女太監(jiān)群中娉婷而出的皇后。珠圍翠繞的她看起來喜氣洋洋又極具威嚴(yán)，大紅的袍子格外刺眼，像是在宣布她才是萬人之上的后宮之主，霸道而無禮。

“大膽沐云，還不快下樓晉見皇后娘娘！”一個長相標(biāo)致、挽著飛髻的女史厲聲喝道。

我將看向皇后的目光收回，只定定地瞧遠(yuǎn)處的方向，連一個正眼也不給她，緩緩地道：“何事勞煩皇后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