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能說了吧？”我欠屁股調(diào)整了下姿勢朝向她，“你真的不認(rèn)識我么？那你從哪知道我手機號碼的？干嗎發(fā)短信給我？還有，那個小馬姐是誰？”

陳吉吉一愣，迅速選擇了回避，低頭伸手去啟那罐王老吉，掰了兩次沒打開，一臉小痛楚地吹了吹手指。

我助人為樂的境界閃現(xiàn)，伸手獻(xiàn)殷勤：“給我，幫你開?！?/p>

“不用不用！我自己行的?！标惣烙嫼臀乙粯訉擂沃⒚畹臍夥眨犖艺f話馬上飛快擺手，多少有點慌，再次伸手去開王老吉，這回打開了，但打開的同時手也抖了一下，紅褐色湯液灑出來，濺了她滿手、前襟，茶幾上也是。

我馬上起身：“別動，我去拿抹布?！闭f著轉(zhuǎn)身邁步，手隨著一擺，茶幾上的酒瓶應(yīng)聲而倒，淡黃色液體伴著白沫子滾滾流逝，最先噴灑出來的一部分還飛濺到了我的褲襠。

于是，兩位濕人徹底慌亂忙做一團(tuán)。我起身慌張著把褲兜里的手機啊煙啊打火機啊鑰匙啊全掏出來甩茶幾上，陳吉吉忙著從紙筒里不斷抽出紙巾擦茶幾上往下滴的液體，我邊抖著褲子邊奔了廚房，找到一塊干凈的抹布擦褲子，忽然廳里傳來鈴聲。

“賴寶！哥！電話！”陳吉吉嚷我。

我這手忙腳亂加心煩意亂，繼續(xù)整理中回應(yīng)：“看看誰！”

廳里回話：“顯示的是……譚門賤器，是今天那個譚墩吧？”

靠！這賤人，這時候來電絕對沒好事，要是敢說忘了帶家鑰匙，我必誅之！嘴上應(yīng)：“是他！吉吉你幫我接一下，找我就說我走了，手機忘大器家了！”

廳里傳來陳吉吉的聲音：“喂，你好？”然后是長時間的沉默，還是沉默。

我訝異怎么沒下文了，邊擦褲子邊從廚房走出來張望，就看見陳吉吉站在沙發(fā)旁聽著我手機，臉色越來越難看，然后慢慢把手機從耳邊拿下，輕輕放在茶幾上。

我心里隱約不安，快步走至，看著陳吉吉已經(jīng)有點發(fā)白的臉，湊過去小聲問：“怎么了？譚墩喝多了跟你開玩笑開過了吧？你別答理他，他就那樣……”

“不是?！标惣箘艙u了搖頭，再看我時把我嚇了一跳，她眼眶都濕了，咬著嘴唇明顯在憋眼淚。

不會吧？譚墩嘴是損，但再醉也不會這么沒分寸啊，什么話能把這丫頭給說哭了?。课沂怯旨庇置?，拉了一下她胳膊：“怎么了這是?。坷献T到底說什么了啊？”

“不是譚墩，是個女的?！标惣Я讼伦齑?，別過臉。

“女的？溫小花？”我越來越犯迷糊。

“不是小花姐，我也不知道是誰，我接了電話她就開始罵我，可難聽了。說我不要臉賤貨什么的，然后就掛了。”說著話，我面前這張小臉，已經(jīng)有眼淚滑落了。

我已經(jīng)理不出邏輯了：“打錯了？”

“不是，那女的知道我是誰，我一接電話她就說，你就是陳吉吉？然后就開始罵我……”陳吉吉說著，抬起手背使勁擦了下臉，又蹲下身開始拿紙巾憋憋屈屈擦茶幾，邊擦邊嘟囔，“憑什么這么罵我啊，干什么呀……”聲音哽咽了，又抬手擦眼淚。

那副委屈的小樣兒，真是心疼死人。

我是怒從心頭起了，譚墩這是干什么這？開玩笑也沒這么開的吧？伸手?起電話，剛要按鍵，電話進(jìn)來了，又是譚門賤器！

接聽了就劈頭蓋臉：“你他媽要瘋啊！怎么回事兒??！”

譚墩在那邊一愣，馬上接話：“寶，王欥欥剛才來了，剛走?！?/p>

……半夜霹靂：“她？她來哪兒了？”

“我們喝酒的店兒啊！”

“靠！她怎么找去的？”我開始天旋地轉(zhuǎn)，難道我身上有追蹤器？

“誰知道啊，來了就找你，進(jìn)包房就挨個罵，”譚墩聲音有點喘，也是驚魂未定的感覺，“我們也生氣啊，你都跟她分手了！還裝什么自己人?。∥覀円矝]慣她毛?。　?/p>

“……然后呢？”

“然后老付就說你走了，和你女朋友一起走的。我就說是個大美女，叫陳吉吉，是你和老付光屁股玩大的哥們兒的妹妹，和你是青梅竹馬……我們也是為了臊臊她，替你出口氣么不是！”譚墩辯解出了個仗義相助的中心思想來，“后來王欥欥就喊我給你打電話，我心想打唄，你肯定也不會給她好臉色，咱們就算報仇了，誰知道我按了號她就搶去了?！?/p>

“我真是靠了，你這個……”我都快無奈到崩潰了。

嘆氣掛了電話，事已至此，責(zé)怪這幫成事不足敗事也不足的家伙一點用沒有，還是琢磨琢磨怎么安撫受害者吧。

轉(zhuǎn)身看時，陳吉吉還在那擦茶幾呢，但明顯心思游離了，泣著呼吸一抽一抽的，不時拿手背蹭下臉。許是余光看我在看她，陳吉吉站起身，低頭不看我?！百噷毟?，我困了。我哥家有空房間么？”

“有有！我?guī)闵蠘牵　蔽壹泵︻^前帶路，心中愧疚無比，想安慰卻一時憋不出半句貼心話來。

陳吉吉順從地起身跟著我上樓梯，我邊上樓邊側(cè)身輕聲細(xì)語：“吉吉，剛才那事你別往心里去啊，是個誤會，我跟你道歉，真的對不起?！?/p>

“我沒事?！标惣手ぷ踊匚?，鼻音很重，“我就是困了?！?/p>

我一時間感慨頗深，剛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禍起于我，估計陳吉吉再笨也能琢磨出來剛才那女的是以什么身份罵她，這會兒她要是沖我吼幾句罵兩聲，哪怕是打兩下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但這小丫頭什么都沒說，把她的悲傷留給自己。

這么一想，我是越來越愧疚了。

“哪個房間??？”上了樓，陳吉吉小聲問了一句。

“樓上一共三個房間呢，你挑啊?！蔽彝２絺?cè)身看她，做了個請的手勢，“請，你不知道有錢人的家里房間都多??？比爾·蓋茨在家半夜上廁所，得拿著地圖和指南針?！?/p>

陳吉吉沒笑。

回到樓下客廳又開了瓶啤酒，越想越不是滋味，腦子里不斷浮現(xiàn)陳吉吉在房間里撲床上抱著枕頭委屈流淚的畫面，我這顆善良的心都快碎了。

心疼著陳吉吉，仇恨自然就轉(zhuǎn)移到罪魁禍?zhǔn)淄鯔鰴錾砩?，很想很想給她打一電話，先聲奪人質(zhì)問她一下，但又怕再弄巧成拙中了招。興許她就正等我打電話過去呢，要知道我是玩著自己長大的，那王欥欥可是玩著男人長大的！

唉，也不知道樓上那丫頭還有沒有在哭了。

我是有想過上樓敲敲門，當(dāng)面賠不是慰問一番的啦，天地良心，這個想法是完全純潔的，只要沒人打我，我就敢承認(rèn)自己是個憐香惜玉的善人君子。

但這夜深人靜月黑風(fēng)高的，她要真一下?lián)涞轿覒牙锍蓱z的梨花帶雨起來，你說我勸不勸她吧？哄不哄她吧？抱不抱她吧？吻不吻……你說是吧？

喝著酒，眼睛一直盯著茶幾上的手機，掙扎了半天伸手拿起，斟字酌句地輸入短信：

別難受了，大爺給你笑一個？要不大爺給你跳一段？——不行不行，臭屁也得分時機啊，刪了！

你也需要人來陪，需要人安慰，讓你挨了罵也不后悔，求求你給我個機會，不要說委屈你無所謂——不好，太不誠懇，刪了！

還難受么？要不要來個英俊瀟灑的人陪陪你？——我靠！這簡直是很不隱晦的流氓挑逗式?。h了！

……幾經(jīng)刪改，最后精簡到三個字：睡了么？

我以為她不會回過來，畢竟人家委屈郁悶?zāi)兀箽馊鑫疑砩?，故意冷?我實在太正常了，正準(zhǔn)備繼續(xù)發(fā)第二條的時候，手機還真的響了！

回的是：沒呢。臭猴子，干嗎？

我很激動，真給我面子，這么快就回了短信，而且猜到我會內(nèi)疚，話語中明顯帶著意在讓我放心的輕松，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我心里霎時如初戀般熱熱乎乎起來。要知道長得漂亮，還懂事善良，還不使小性子耍小脾氣的女孩，就跟中國男足進(jìn)世界杯十六強一樣，人們都在夢想著，卻都明白自己這輩子肯定沒那個福氣等到了。

她言語一輕松，我就沒那么忐忑了，手指飛快按鍵：我就是想跟你道歉，把你哄好，省得大器醒酒后你打小報告，我就慘了。真的對不起啊吉吉，剛認(rèn)識就讓你替我背黑鍋……

之后樓上那位就沒信兒了，等了很久，久到我已經(jīng)按捺不住打算上樓敲門了，短信才回過來，幽幽的一句：剛才那女的，是你女朋友吧？

我當(dāng)即小人得志地竊喜了一下，哎你說，陳吉吉這句問的是不是有點小小嫉妒的意思？我也是這么想的，就算沒有，我也樂意這么想。

但這事我怎么解釋啊。琢磨了一下郁悶回話：她真的不是我女朋友，我以為是我女朋友呢其實不是，但不是我女朋友之后她又有點像我女朋友的意思，可她又不是我女朋友，你明白了么？

又是半天，短信回來：最討厭男人吞吞吐吐曖昧不清的，晚安！

我手指都急了：我哪有，我發(fā)誓她現(xiàn)在不是我女朋友！

陳吉吉很快回話挑語?。耗蔷褪且郧笆菄D？

我很抓狂，和王欥欥那點事兒，如實講的話太沒面子了，況且也不是一兩句能說清楚的?。∮谑菦Q定轉(zhuǎn)守為攻：這事兒有點復(fù)雜，以后給你說。哎你干嗎對她那么感興趣？

短信很快回過來，對方十分機智果敢，看似早有準(zhǔn)備：我起碼得知道是誰罵我吧？以什么身份罵我，把我當(dāng)成什么罵我吧？

這也是我納悶的事啊，就算陳吉吉是我女朋友了，她王欥欥憑什么罵?。康以趺锤惣忉尩妹靼讍?，認(rèn)栽吧。

于是我好漢做事好漢當(dāng)，責(zé)任全攬自己身上，莊嚴(yán)回話：這事不賴我！是譚墩和付裕他們胡編亂說，我也是剛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我替你罵他們了，再替他們跟你道個歉，這事你就別跟你哥說了行么？

受害者回：好，不說，當(dāng)把柄攥著，等你們幾個補償我精神損失。

敲詐啊！都道歉了還想怎么??？我怒了，當(dāng)即回話：沒問題沒問題，你說怎么就怎么。

結(jié)束語回過來：那我愉快地睡啦，晚安。

苦笑。這孩子還真心胸寬闊，這么一會兒就消氣了。

人家說睡了我就不好打攪了，繼續(xù)喝酒沉思，郁悶怎么事情就亂到這地步了。最后思考方向又回到了陳吉吉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手機號碼的呢？還不告訴我，而且她居然真的不認(rèn)識我！還有那個小馬姐是誰??？

……完了，我肯定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