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藥時,照例不許任何人在旁,兩盞燈燭放在炕桌上,胤禵坐在炕下凳子上,抬高了我的腳放在他腿上,將藥酒在手心搓熱,然后用手在我腳踝和腳上反復揉搓,直搽得皮膚微微發(fā)燙。被他的手整個包覆時,只覺得腳上溫熱麻癢入骨,痛感全消,生理上自然的舒適感讓人眼澀心跳。我只好祈禱胤禵一直不要抬頭看我,因為我不但臉燙得厲害,連耳根都在發(fā)燒。
“凌兒……”胤禵捧著我雙腳,抬頭正要說什么,我原本十分窘迫,卻看到燭光下,他目光溫柔,也滿臉迷惘,心中大驚,頓時清醒。
胤禵注視我一會兒,低頭再次細看我左踝上的金鎖,低聲笑道:“凌、禵……你可知道?這個禵,原本是我的名字……”
我越發(fā)不知所措,他卻深深呼吸,迅速拿過一邊連瓶在熱水中溫著的藥膏,用白布給我上藥綁扎,再說話時,聲音已經恢復正常:“呵呵,九哥不知道該多羨慕我……四哥真好福氣?!?/p>
細細綁扎好,讓我雙腳捂回熱被褥里,胤禵轉身兩步像要出門,卻又轉身回到我面前,嚇得我心臟險些罷工,但他只拿手背輕輕碰了碰我的臉:“瞧瞧,臉怎么燙成這樣兒?可別病了……凌兒,你放心,我不會像九哥那樣的,我胤禵是君子,你可不能再看輕我了,呵呵……”
說著,轉身大步走了出去,吩咐著丫鬟進來收拾,只聽靴子重重踩在雪上,很快就去得遠了。
我心跳得虛脫般倒回炕上,迷迷糊糊一夜只覺面頰滾燙不褪。
說是快有消息,可一個多月過去,看看春節(jié)將至,隨著八阿哥大張旗鼓送給大將軍王勞軍的錢糧衣物,九阿哥說是給我過年用的東西都運進了府,雍親王府、年羹堯或者李衛(wèi)的人仍然一點影兒也不見。我知道胤禵在看著我的反應,只好安慰自己,這肯定是為了避免讓十四阿哥認為我對胤禵有多么重要,都是應該的,自己又多尋些消遣打發(fā)時間,靜靜看著人們模仿京城過年習俗換桃符、在西寧城中辦廟會,熱熱鬧鬧辦起了節(jié)慶。
大年三十,一大早又飄起了小雪,人們多用大紅金粉的裝飾,與連日的積雪形成色彩上的喜慶對比。我在草原上習慣了時常自由跑動,這幾個月未免覺得悶在這小院子里久了,自從活動的限制被漸漸放松之后,就經常坐了小轎在西寧城內四處看看,今天倒也有這個興致,于是叫上胤禵命人給我備的小轎,往廟會一帶逛去,雖然多吉十分妨礙道路交通,但他一刻不肯離開我,也沒有辦法,就這么累累贅贅四處看了一眼。廟會做得十分粗糙,在那周圍喧嚷的也多是駐在本地的士兵,看了一陣,索然無味,正想回去,遠處一陣低低的喧嘩聲傳來,馬蹄整齊地踏在每天清掃積雪的石板路上禵禵作響,抬轎的人知道是進出城的不知哪個隊伍來了,自覺避讓到路邊暫停了下來。
“陜甘總督年大人親自押運糧草來了!糧車從東門、北門進城!速報大將軍王!”
一個騎兵一邊口頭通傳,一邊帶著幾個人匆匆打馬奔過,后面緊跟著就聽到馬隊的齊整步履。我連忙掀起簾子,遠遠見一個人帶著小隊士兵打馬碎步向這邊而來,著一身整齊的藍緞金云龍盔甲,罩一件簡簡單單黑色大氅擋雪,頭上肩上都是雪片,很快來得近了。
年羹堯微微帶笑,神態(tài)頗有些倨傲,也不看人,但多吉太招眼了,他一眼看見多吉,就一眼看見了我,驚訝得立刻勒馬。我見他作勢就要下馬,連忙搖搖手阻止,放下了轎簾。
聽聲音,他們很快又走了過去,待他們去遠,我才讓人重新起轎出發(fā),一直跟著我的一個丫鬟頗有眼色,立刻低聲問我:“主子這就回府嗎?”
“不急著回去,到四周看看人家過年的裝飾倒怪有趣的,再走走吧?!?/p>
直到午飯時間,我才不緊不慢回去了,胤禵正在房中催人四處去找我,一見我回來就笑道:“可算回來了!今天怎么這般好興致?九哥送來的食材難得,我叫大師傅收拾了一桌子最精致的南方菜,點心是畫兒似的鵝油蝦餃,再熱,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