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靜的姐姐苑瑩，曾經(jīng)是鐘林的未婚妻。

十年前，她也同眼前的妹妹一樣年輕漂亮。在鐘林的回憶 里，她似乎永遠(yuǎn)是那張青春洋溢的臉膛。是呵，姑娘在青春 時的模樣是一生最漂亮的時候。那時，苑瑩沒有象妹妹這樣， 有一條能繃出臀部和大腿、小腿肚曲線的牛仔褲，也沒有一件 蓬松的、色彩屬于淡雅的國際流行色的小立領(lǐng)宇航服。她穿著 一件那個年代最為流行的草綠色軍用棉大衣，鐘林稱之為“國 防加強特別綠”，后來索性叫它“屎綠”。那肥得象熊一樣的棉大衣，臃腫得如同粗樹樁一樣的老棉褲，加上一頂灰不溜秋的野 兔毛皮帽，卻依然遮不住青春的光輝。她那豆蔻年華特有的臉 龐和眼睛，以及撲出來的氣息，讓人感到了抹煞不掉的美，也 撩動著人們的情思和心弦。

十年前的冬天，苑瑩從北京來到北大荒插隊的時候，從一 個叫做福利屯的小站跳下了火車，給人們留下的就是這樣一個 美好的印象。這印象，鐘林怎么也忘不掉，就象刻在了石頭上 一樣。

那時，鐘林開著一輛28馬力的“尤特”，去火車站接他們。

正是剛剛?cè)刖诺奶鞖?，風(fēng)雪呼嘯著，坐在敞篷的“尤特”上，就 象坐在搖搖晃晃的船上，在一片銀色的大海上飄流。前后左右 都是雪，翻卷著，簇?fù)碇?，象一只只青面獠牙的野獸，撕扯著 人們的衣服。那滋味兒可不大好受。到達(dá)隊上的時候，天已經(jīng) 落黑了，老遠(yuǎn)就可以看見，隊前面的土道上亮起了一串紅紅的 燈籠，在四周皚皚白雪的映襯下，分外醒目。風(fēng)刮著，雪飄著， 燈籠一閃一閃，象眨著眼睛。這一刻，真有點象“白雪公主”

呀，“水晶宮”之類的童話世界，那燈籠似乎是在前面跳躍著的 無數(shù)個小精靈。

“真美呵！”

鐘林聽見有人在感嘆。他回過頭來一看，是個挺美的姑娘。

這就是苑瑩。鐘林沒說話，只是用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心里說：美？美在后頭哩。等著吧，別哭鼻子就行。

兩年后的冬天，他們到完達(dá)山里去伐木。那時，苑瑩是衛(wèi)生員，鐘林是伐木的一幫小伙子和姑娘們的頭兒。衛(wèi)生室臨時搭成一個木刻楞。這比其他人住的帳篷要高級，算是對衛(wèi)生員，也算是對漂亮姑娘的照顧。

一天半夜里，黑瞎子邁著蹣跚的步子，光臨衛(wèi)生室。它用那肥厚的熊掌打著門窗。它也喜歡漂亮姑娘嗎？這可把苑瑩嚇壞了，跑了調(diào)門兒一樣喊了起來：“救命呀！救命呀！”

小伙子們聞聲起來了，誰都愿意在這時候為一個漂亮的姑娘出力。鐘林抄起一桿雙筒獵槍也跑了出去。

熊瞎子還在旁若無人、肆無忌憚地拍打著門，已經(jīng)拍碎了幾塊門板，正在這危急的關(guān)頭，只聽鐘林大喝一聲：“苑瑩，你躲在一邊，我們開槍了！”

緊接著，“砰！砰！砰！”一連幾槍！小伙子可過夠了槍癮。

熊瞎子的后背上成了篩子眼，它搖搖晃晃掙扎著，沒邁開兩步，“撲通”一聲，像一棵伐倒的老樹，應(yīng)聲倒地。

鐘林“蹭”地一下，一個箭步竄了過去，跑進(jìn)衛(wèi)生室，見苑瑩已經(jīng)嚇得像貓一樣縮成一團(tuán)。苑瑩見有人進(jìn)來，根本看不清是誰，只覺眼前一花，身子一軟，跌倒在鐘林的懷里。

“苑瑩！苑瑩！”他搖著她那瘦瘦卻柔軟的身子。她大概是剛從被窩里鉆出來，渾身只穿著一身單薄的球衣，披著一件棉衣已經(jīng)落在地上。

她已經(jīng)昏過去了。任憑鐘林怎么搖晃，也睜不開眼睛了，象一攤爛泥一樣倚在鐘林的懷中。這是鐘林第一次抱住一個女人的身子。她那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身子，給他留下了異樣的感覺。這是他永遠(yuǎn)也忘不了的。

……

呵！歲月！青春！逝者如水。那回憶，美好，苦澀，不知多少次象蛇纏繞著鐘林，咬噬著他的心。現(xiàn)在，又一次咬噬起他來了。

苑靜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而且，是他的學(xué)生?？伤慕憬隳?？一年前，象風(fēng)一樣飄走了。一切，都象一個夢。

這段往事，在苑靜沒有到校之前，全班同學(xué)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一下，還不當(dāng)成一個號外，傳遍全班嗎？苑靜對他一直沒有好感。對她姐姐和他的關(guān)系上，她一直是站在她爸爸、媽媽一邊，從來都是扯后腿的。對于姐姐的去留問題，她更是堅決主張前者。應(yīng)該說，她比她姐姐漂亮，也比她姐姐更有主見。

她的嘴巴不會閑著，會把事情張揚出去的。隨她去吧！

想到這兒，鐘休真后悔，干嗎非要到這里當(dāng)什么班主任！

世上真是無路可走了嗎？

這兩年，活該他鐘林不走運。三十而立。明年便是他的而立之年，在他人生關(guān)鍵的兩年中，他屢次碰壁，屢遭失敗。前年，他和苑瑩一起辦病退和困退，從北大荒回到了北京，正趕上粉碎“四人幫”以后恢復(fù)高考制度第一次招生。“考考吧！過了這村，沒有這店了。”苑瑩竭力慫恿他考。他考了，倉促上陣，他沒有被錄取。

這時候，家里給苑瑩介紹了一個華僑。猶猶豫豫的苑瑩拿不定主意，和鐘林關(guān)系若即若離。第二年，又要高考了?！澳阍倏伎及桑】忌狭?，家里也許就同意了，總比現(xiàn)在強！”苑瑩再一次慫恿他考。他又考了。這一次，兩個人把賭注都下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