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過去了。八十年代的頭一年，就這樣平平淡淡地到來了。

高二5班本來是興致勃勃的，準備好好慶祝一番，迎接這 非同尋常的八十年代。四個現(xiàn)代化的宏偉目標，這幾天，報 紙、廣播、電視……象一把把火，燒得大伙心頭發(fā)熱。加上鐘 老師贏得同學們的心，大家勁頭更是十足。班長覃峻一號召，大家紛紛響應，以往班上的活躍分子李江流、苑靜、WC系 列，自不必說，就連平日不大關心班上事的梁燕燕和游曉輝，元旦前，忙里忙外，也跟著積極起來，大有立功贖罪的表現(xiàn)。

誰知道，臨到元旦前一個星期，學校宣布慶祝元旦的聯(lián)歡會 各班不搞，由全校統(tǒng)一組織來搞。為了把聯(lián)歡會搞得隆重些，特 意請了市勞動模范，某百貨公司賣水果糖的張雅娟參加，并要做 報告。而且特意花了幾百塊錢租了區(qū)俱樂部的禮堂召開。同學 們一聽就掃了興。這種全校的大會，從初一到高一，他們真是 開膩了。他們實在不愿意老老實實坐在那兒聽哪家子報告，也 不愿意看臺上老長的長脖子，看臺下背著手，遛跶著，監(jiān)視著 的石頭的胖敦子。而且，準是老一套：各年級的代表發(fā)言——

那發(fā)言跟報紙上的社論差不多，沒人要聽，真不相信老師們就能 愛聽；然后是校長總結(jié)，從德智體講到學校歷史……這發(fā)言， 幾乎每次大會都差不多，大家差不多能背下來。然后，文藝演 出開始。不外乎是學校舞蹈隊、合唱隊，外加上話劇隊，演出 幾個合唱、獨唱、小話劇，跳上一段白毛女呀、洗衣舞呀……

都看膩了，聽膩了！

首先，覃峻沒有了情緒。那幾位活躍分之也象皮球泄了氣。

他們想得可美哩，不僅想讓李江流裝個新年老人，而且想在晚會 后搞個舞會哩。一切泡湯。想得美，失望得讓人憋著一肚子氣。

據(jù)說，元旦聯(lián)歡會那天，高二5班有幾個同學沒有參加。別人是誰不大清楚。章薇就沒有去。

就在這一天，章薇在學校傳達室門前的黑板上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名字。有她的信！她平常就很關心這塊小黑板。其實，又何止是她一個人，學校里不知有多少學生都關心這塊小黑板哩。章薇的媽媽、爸爸的信，都要寄到學校。她關心的是他們的信。別的同學呢？她清楚，有許多是外校朋友們的來信，當然這里包括異性朋友的信，也有的是本校同學的來信，本來可以見面直接說，偏偏要花上四分錢郵票，在信封上寫上個通信人地址“內(nèi)詳”。從學校寄出，又寄回學校來。聽說，教導處的“老長”和“石頭”曾經(jīng)查過同學們的信。同學們一邊罵，一邊仍然不斷地有信來。章薇不大相信老師們會拆信。通信自由，受憲法保護。她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她想可能是大家猜想，對老長和石頭有氣沒處撒就是了。

這封信不是爸爸媽媽從青海來的。陌生的信封，陌生的字跡。這一切，都讓她疑惑，也讓她心跳，尤其是信的右下端那“內(nèi)詳”兩字，讓她朦朦朧朧地預感到了什么。

她還從沒有給男同學寫過信，也從沒有接到過男同學的來信。她曾經(jīng)想過，心猿意馬地想過，給班上男同學寫封信。給誰呢？班長？不行，他太傲氣了。李江流？不行，他太風流了……她也曾經(jīng)想過、盼望過也能象有的女同學一樣，接長補短地收到一封男同學的信。那是什么滋味兒呢？那是只屬于她 一個人的信?；蛘?，就是人們常常說起的情書？同學們喜形于色，而老師們恨之入骨的情書？第一封情書，對于女孩子，有著如此大的魅力。

章薇心蕩神馳，手禁不住微微發(fā)抖，拆開信一看：“親愛的章薇同學”，她覺得臉“刷”的紅了起來，仿佛這五個字被周圍所有的人都看到了。

是情書！呵！是情書！

她又迅速看了看信的末尾。末尾的署名挺長：“可能被你忘記卻一直想念你的張力”。

張力？呵！張力！

章薇的腦子立刻象電腦一樣閃動著，無數(shù)個輸出和輸入信號碰撞著。她很快想到了這個張力。那天到電影院看電影《望鄉(xiāng)》時碰見的那個小伙子，那個32中高三的學生。

章薇走到傳達室后面的空地上。夏日，這里種滿了西番蓮花，現(xiàn)在空蕩蕩的，很是清靜。她展開信，激動地讀了起來，生怕漏掉一個字——

親愛的章薇同學：

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因為我愛你。愛情，從來不 是吞吞吐吐的。也許，你會罵我，那你就罵吧。也許，有 人責備中學生戀愛，可是，中學生如果真的產(chǎn)生了愛 情，你說怎么辦呢？ 自從那天看《望鄉(xiāng)》和你分手，你的身影一直在我 心上。第二天，你沒有來。我一直等到電影散場，仍然沒 有見到你。我想，你一定生我的氣了?；蛘咭欢ㄕJ為我 是個壞學生，甚至是流氓吧？我想那就算了。世上的姑 娘千千萬?？墒?，我錯了。世上的姑娘千千萬，卻只有你 使我忘不了。尤其是一到電影院看電影，我就想起了 你。我總覺得身旁坐著的就是你。這兩天，就要期末考 試了。下學期我就要畢業(yè)考大學了。學習是很緊張的。

可是，我怎么也溫不下功課了。我又到了電影院，又買 了張票，進去又找到那次看《望鄉(xiāng)》時你坐過的位置。我 的眼淚竟流了出來。我知道，我騙不了我自己。我忘不 了你。不管你怎么看，我知道，這就是愛。我只有給你寫 封信。接到這封信，你完全可以撕掉，置之不理。也可以 嘲笑一個高三男生的冒昧與癡情。怎么都行，隨你的便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