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明是一個人打的來到機場的,沒人送他,他也不要求公司派人派車來送他。他不是喜歡獨來獨往,天馬行空,他是必須得先走一步。他跟柏處長和王起天說的理由也很充足,他說在美國什么事都得預(yù)定,先走一個星期是為了去預(yù)定行程計劃,以及車輛和旅館的安排。實際上他先走的目的不只是這些,先回去的最主要的目的是去找阿春。找到了阿春讓她把房子布置好,等柏處長和哥哥他們一到,就先請他們到家里來看看,這是幢叫美國人都羨慕的大房子,大房子后面是塊巨大的草坪,草坪邊上有個時髦的游泳池。把他們帶到阿春家里,絕不是為了嚇唬他們,讓他們羨慕,而是為了證實自己在美國的實力。
亂亂哄哄的候機廳里,人頭浮動。他坐在椅子上,掏出煙來正要點上,還沒等抽,突然眼前一亮。
天底下就有這么巧的事,他看見艾米出現(xiàn)在候機大廳的進(jìn)口處,難道她是來送我的?奇怪,她是怎么知道我今天要走的?不過,他的這種自作多情的念頭,很快就消失了。他看見,來的不只是艾米一個人,跟隨她身后進(jìn)來的是麗地亞,麗地亞挎著個男人,他認(rèn)出了就是那個港,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說是她的丈夫。勞拉站在艾米的身邊,兩個人對著麗地亞的丈夫,戳戳點點地好像是在訓(xùn)斥著什么。
王起明主動地向她們走去。
來來往往的人很多,當(dāng)王起明走到她們身邊時,她們一點也沒意識到他的到來。
“到了香港要是欺負(fù)了我姐們兒,背著麗地亞辦壞事,你就是跑到天邊去,我們也要把你找回來跟你算賬?!卑字钢鄣谋亲诱f。
“你也甭想再回北京,到了北京我們就找人把你給滅了,哼。你信不信吧?”勞拉叉著腰,像個小惡婆。
“行啦,行啦,你們倆就別再說他了。”麗地亞為自己的丈夫說著情。
港低著個腦袋,連聲說著系系系(是是是)。
“我也輕饒不了你?!蓖跗鹈髡f。
所有人的腦袋都轉(zhuǎn)向了他。
“你……”艾米驚訝地望著王起明:“你怎么知道麗地亞今天走,到香港去定居的?”
“我,我什么不知道哇。”王起明笑著說。
“胡說,你蒙人,這事連我們領(lǐng)導(dǎo)都不清楚,你怎么會知道?”勞拉皺起了眉頭。
“開個玩笑,我今天是去紐約?!蓖跗鹈鹘忉尅?/p>
“你怎么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啊。”勞拉露出一臉的不高興。
“告訴你們干什么?”
艾米沉下臉說:“你是應(yīng)該事先通知我們,讓我們也給你餞個行?!?/p>
“咳,餞什么行,去不了多少日子馬上就回來,又不是一去不復(fù)返了。”
廣播器里播出,飛往香港的班機就要起飛了。
麗地亞紅著眼睛擁抱起她的姐們兒,艾米和勞拉也掉下了眼淚,依依不舍地話別了她們最要好的同窗密友。
送走了麗地亞,勞拉就不停地看表,面部出現(xiàn)了一種掩蓋不住的煩躁。
“你還真的那么上心呀?!卑咨鷼獾卣f。
“不是,不是,是跟他約好了的。”勞拉說。
“好,好,好,那你就先走吧。真猜不透你是怎么想的?!卑渍f著推了她一把。
勞拉說了聲:“對不起,失陪了?!卑瓮染团艹隽藱C場大門。
“她急赤白臉地干嗎去?”王起明問艾米。
“有病,病得還不輕,跟一個有婦之夫還能搞得你死我活的?!?/p>
“就是那個臺灣的商人?”
“對,就是他。”
廣播器又響了,播出了飛往紐約的班機就要登機的通知。
艾米停住了腳步,仰起頭像是要對他說點什么。
“這是盛杰的電話?!蓖跗鹈靼岩粡堃呀?jīng)寫好了的紙條交到了艾米的手上?!瓣P(guān)于小胡的事,你找他就可以了。他會把胡生的工作安排好,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就跟他說吧。”
“真謝謝你了?!卑走⒔艿碾娫捥柎a,低著頭,說話的聲音非常小。
“不用謝。好了,再見吧?!蓖跗鹈髡f完轉(zhuǎn)身就要走。
“你,你等等?!卑捉凶×怂?。
王起明轉(zhuǎn)回身。
“你,你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王起明猶豫了一下說:“快,很快?!?/p>
出了紐約機場,王起明叫了一輛出租汽車,向著長島那幢阿春的大房子,火燒火燎地駛?cè)?。為了使自己的情緒輕松些,他搖下了半邊車窗。
時下紐約已是春天,路旁那一排排黃色的迎春花,爭奇斗艷地怒放著,杏花和桃花的清香,從不遠(yuǎn)處的院落里飄進(jìn)了車廂。美麗的景色不僅沒有使他的心情有所好轉(zhuǎn),反倒使他的情緒平添幾絲憂愁。他不怕阿春不在家,他怕阿春在家,怕和那個周教授一起在家。他不怕阿春同那個姓付的餐館老板在一起,他有把握,即便就是阿春嫁給了他,他都能讓這個姓付的滾出去,給他讓道,給他騰房子。這不僅僅是因為這所房子里有他一半的錢,他有權(quán)力這么做。而且,他很了解阿春的秉性和脾氣。她和那個付老板是沒有半點兒感情基礎(chǔ)的,如果是為了生存搞在了一起,見到我重新回到她的身邊,她會毫不留情地跟他翻臉。眼下,他就害怕阿春和那個周教授同居在一起,他知道周教授是具有競爭力的,周教授是個有學(xué)問有教養(yǎng)的人,阿春是不會輕易地跟他說分手就分手的。假如是這種情況發(fā)生,那他和周教授就有一拼??傊龊昧烁鞣N準(zhǔn)備,無論出現(xiàn)了什么樣的不測,他都要把阿春拉回自己的懷里,都要把這所大房子霸占下來。
想到這,他摸了摸隨身帶的背包,背包里裝的是那十幾盒錄音帶,是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根據(jù)他的《北京人在紐約》,制作的一套深受聽眾喜愛的廣播連續(xù)劇,還有合資公司開幕式的實況錄像。當(dāng)然,還有他的那本暢銷書的精裝本。他想讓阿春看看、聽聽這些,以顯示他在北京這幾個月的成就,以顯示他的謀略和才干。
“Can you drive faster?(你還能再開快點嗎?)”他催促著司機。
“You got it.(好說。)”司機爽快地答應(yīng)著。
汽車箭似的向著長島駛?cè)ァ?/p>
天黑了,出租汽車停在了那幢房子門前。
颼颼的冷風(fēng)從大西洋上吹來,使潮濕溫暖的空氣驟然變得寒氣逼人。王起明下了汽車,用手拉了拉上衣的領(lǐng)子,他看了看這幢他非常熟悉的房子,心里起了毛。夜幕里,他看到房子的輪廓有些異樣。窗簾統(tǒng)統(tǒng)是緊閉的,沒有一絲亮光從里面透出來。那只她養(yǎng)的波斯貓,向來不是蹲在門前就是趴在房上,今兒晚上它怎么不見了?還有那只討人喜歡的小白狗,每次見到他來,都會汪汪地叫著,不停地?fù)u晃著尾巴,跑過來歡迎他。它又到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