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夜結(jié)束之前，他對她道了他的安排，周末時來打打雜，沖抵她的診療費。他甚至還不及開始費心思說服，她已經(jīng)從容答應(yīng)。

“明天9點來上班，我的辦公室，你知道在哪里。別早到?！?

上次說別遲到，這次卻說別早到，他已經(jīng)開始摸清一些她的行為模式了。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jié)都不能放過，看似無規(guī)則的沙礫正在排列成有形的圖畫。

莊柔離開后，以錚還在詫異她的順從。

想想不免失笑，她大概覺得跟他在一起是找到了全新的自殘方式。

他讓她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然后，如同她自我說服遺忘最痛苦的記憶那樣，他也這樣說服自己。而且，因為他是意志力更強的人，他的成功比她更長久，直到她再次出現(xiàn)。她留給他的唯一懲罰是孤單，給自己的懲罰卻是深入血肉的刀劍，剜去愛恨。

現(xiàn)在，他正在將這把劍拔出來，反手插入自己的心，希望停住手上的震顫，將給她打的針，刺入那根正確的血管。

周六的早晨，以錚走出電梯時，莊柔已經(jīng)在辦公室門外等著了，靠在墻壁上，手里攥著隨身帶的皮革筆記本，專注的背單詞。

這時是8點30分。

“我沒有說過不要早到？”

“對不起?！彼仙瞎P記本，簡單掃了一眼四下寂靜的走廊，確認這次早到?jīng)]有給他帶來損失。其實也只早到了半小時而已，她只是習(xí)慣了。

以錚走進辦公室，坐定，“剛從徐匯分院送過來一批新檔案，你去檔案室把它們按字母順序排起來，碼好。兩個小時應(yīng)該能完成吧。十七樓，出電梯右轉(zhuǎn)就是?！敝浪齽荼匾宦烦聊粫柭?，他干脆告訴清楚地點，以免她又自己去摸。

莊柔有點開心，分配給她的只是簡單的體力活，這樣可以騰出腦子來思考事情，意味著工作的兩天——不能在圖書館學(xué)習(xí)的兩天——不會完全荒廢掉。

前腳她領(lǐng)命去了，后腳Jackson就進了以錚的辦公室。

美國人把咖啡推到他面前，道了句早上好，同時望望莊柔的背影。

“她的病不能累，你別太過分?！?

以錚瞟瞟他。“她也是我的患者，累死她有什么好處？”頓了頓，他停下手上的工作，打量Jackson，“Jack，你跟她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短，跟我說說你們相處的狀況?！?

美國人聳肩，呷了口咖啡?！安蝗缦日f你想聽什么?！?

“她英語很好？”

Jackson一口喝干咖啡?！罢f實在的，梁，兩年前我就可以跟來訪H*ard的中國專家用中文交流臨床麻醉的問題，任何人都能和我用中文進行無障礙的溝通。但出于某種我搞不懂的原因，她一直很執(zhí)拗的說英語。是的，她英語很棒，如果她沒長那張東方美人的臉，我會認為這是個完完全全的美國女孩?！?

以錚嗯了一聲，聯(lián)想起星巴克里的西班牙語對話，以及她早晨在背的法語單詞，繼續(xù)對她的性格抽絲剝繭，如同一張畫像，漸漸生動起來。

Jackson繼續(xù)，“另外，我說，你注意沒注意到，她帶著一枚很怪的戒指？”

以錚抬頭。

Jackson在書桌上用手指寫下了三個字母。

s—X—e

以錚盯著這三個字母看了很久，似乎有些眼熟，連著一段故事。

Jackson敲了敲桌子，從容不迫道：“這孩子是個straight edge——節(jié)制派。s和e是縮寫，大寫的X是他們的標志。Straight edge可是地道的made in America，我真是沒想到，在大洋彼岸的中國，發(fā)現(xiàn)了一個年輕的straight edge信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