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xiàn)場的痕跡可以看出祠堂的大致構(gòu)造，這祠堂占地面積十分大，卻似乎只有一個門，并且門還不大，這從燒得只剩中間一小塊的門扇可以看得出來。這種結(jié)構(gòu)有點不合常理。這里農(nóng)村的房子，講究通達豁朗，通常房子正面就是兩道大門，一道門朝堂屋，一道門朝灶屋，兩道門都有兩米高，比城市里的大門要寬一倍，側(cè)面還有通往豬舍、茅房的小門，屋子后面有后門，側(cè)面有側(cè)門，總之一句話，整棟房子到處都是門。如今雖然學著城里的樣式建造了許多樓房，對門的偏愛略微減低，但是也至少是有前門和后門的，何況這祠堂自建國前造好之后，就一直不曾動過，依舊維持著舊時的結(jié)構(gòu)，無論如何不應(yīng)該只有一扇門。

“怎么這祠堂只有一道門？”我問大林。

“??？還不是要改建成實驗室，將其他的門都封了。”大林隨口答道，剛說完，仿佛意識到什么，立即住口，尷尬地看看我，將眼光移到別處。

“實驗室？什么實驗室？”我追問道。

他臉紅了，低著頭，用腳踢著一塊石頭，不肯說。

我又再問了一遍，他搖搖頭：“什么實驗室？我沒說啊。”他是個老實人，說這一句話已經(jīng)讓他臉漲得通紅。我有些不忍，然而這件事一定有古怪，便繼續(xù)追問。我站到他面前，直盯著他。

江闊天以前曾經(jīng)告訴過我，他審犯人的時候，最厲害的一招就是“鷹眼”。他的眼睛炯炯有神，能夠長時間盯著一個人的眼睛一動不動，再厲害的犯人在他的眼睛面前都難免心虛。我曾經(jīng)嘗試和他對視，結(jié)果我盯得雙目流淚，他卻依舊是目光炯炯。他告訴我，眼睛最能反映出一個人的內(nèi)心，如果一個人不敢和你對視，那么那人一定有問題。

現(xiàn)在，我就將這招用在了大林身上。我雖然沒有江闊天的“鷹眼”，但是大林也不是狡猾的罪犯，在我這樣的逼視下，很快就受不了了，大聲道：“你不要這樣看著我！”

所以說人老實有時候并不一定會吃虧。大林如果跟我斗心眼、?；ㄕ校f不定我還能套出點話來，然而他這么直截了當?shù)鼐芙^，反而讓我無從下手了。我只得放棄這個問題，繼續(xù)在火場里轉(zhuǎn)，腦子卻一刻沒停。

大林說的實驗室，指的是什么？這么一個偏僻的鄉(xiāng)村，會需要什么實驗室？

如果真有一個實驗室，那個實驗室中進行的是什么實驗？那種實驗，是否跟發(fā)生的這些事情有關(guān)？

我仿佛又聞到那種奇異芬芳的香氣，那種從來不曾見識過的香氣，莫非就是一種實驗的產(chǎn)物？

如果是這樣，那么，我們之前始終將香氣與死亡聯(lián)系在一起，是不是可以說，實際上與死亡相聯(lián)系的，并不是香氣，而是產(chǎn)生這種香氣的實驗？

那會是怎樣的實驗?zāi)兀?/p>

“那種香氣是怎么來的？”我突然問了這么一句。大林是個樸實的人，看來腦子也比其他人要慢半拍，他一聽我問，下意識地便答道：“是血……”說出這個字，他立即反應(yīng)過來，用大巴掌捂著自己的嘴，吃驚地望著我。

我沒有再追問，既然他已經(jīng)意識到，我再追問也是沒用的。

血！

這是什么意思？

他想說的到底是什么？

血，在這一系列案件中，一直都是一個奇怪的角色。通常的兇殺案中，血是必然會出現(xiàn)的角色，而在郭德昌他們的死亡事件中，一切兇殺的元素都具備了，獨獨缺了血。不但沒有那種鮮血流溢的可怕場面，甚至連死者身體里的血，也全都流失了。

大林所說的那個“血”字，是不是也有著同樣的含義？但是這含義又是從何而來呢？

我疑惑地看看大林，他扭頭避開我的眼光，催促道：“好了吧？好了就走吧。”

現(xiàn)場已經(jīng)一片焦土，再也看不出什么來，但是我卻不能就這么走了?？创罅值囊馑?，如果我在這里調(diào)查完，他恐怕就要送我出村子了。到那時候，整個村子的人只怕都會站在他那一邊，我想不出去也不行了。

而我卻不想這么快就出去。

我不知道自己還要調(diào)查些什么，只是隱隱感到這個村子有些古怪的地方，除了趙春山跟我說過的那些，似乎還有古怪的地方。

是什么呢？

我裝作搜索火場里的東西，在地面上走來走去，大林盯著我看了一陣，便不耐煩的靠在一株樹下睡了起來。這讓我有機會思索一下遇到的事情。

這個村子，每個人都似乎排斥我的到來，這我早就知道了，趙春山也早告訴我了，讓我感到奇怪的不是這個，而是一些別的什么。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你知道它就在那里，但是卻無法立刻捕捉，一絲一縷在腦海里飄來蕩去，捉不住，放不開，煞是苦惱。

茫然思考中，我的目光越過面前黑色的火場，朝遠處看去。三石村的人果然不少，來來往往的，一些忙碌的身影，像蜜蜂一樣匆忙。這種情形，在其他村莊也曾見到過，但又似乎有些不同。

是哪里不同？

我苦苦思索著。

沒錯，趙春山說的那些都沒錯，村子里的人，的確都穿得鼓鼓的，現(xiàn)在是冬天，穿得鼓一點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這里的人一個個武裝到牙齒，不僅是衣服鞋子又厚又結(jié)實，每個人都還戴著一頂大大的帽子，帽子底下一副皮耳套——這在南方的農(nóng)村，是絕對沒有見過的。這里氣候并不十分嚴寒，那種大皮帽子和耳套，通常只有趕時髦的學生們才戴來游戲，平常人是不戴的。除此之外，這里的村民，手上都戴著厚厚的皮手套——除了一張臉還露在外頭，幾乎再沒露出一寸肌膚，這點和趙春山說的十分符合，也的確十分古怪。

而狗也的確不見一只。

整個村莊都極其安靜，沒有狗的吠叫，農(nóng)村仿佛失去了生機。

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