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舜將長劍歸鞘,轉身說:“回復冷千葉,待祭陵大典完成,我可以赴約?!?/p>
顯慶答應著,似乎想起一事,遲疑片刻才繼續(xù)說道:“據屬下所知,衣國公主此時正在劍湖宮內小住……”
祁舜俊顏微沉,反問道:“她在不在劍湖,與我們的行程有關系嗎?”
顯慶畢竟跟隨他多年,十分了解他的心意,立刻改口說道:“當然沒有,屬下多嘴!”
祁舜將黃金劍交給小內侍,徑自向驛館外行走。
顯慶跟隨在他身后,注視著他的背影,暗想:“冷公子與衣國皇族關系向來親近,劍湖宮主冷千葉的表妹衣國公主自去年在劍湖宮見過秦王殿下之后,便對他芳心暗許。衣帝年前曾修書給皇上,有意促成兩國姻緣,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秦王殿下心如明鏡卻故作不知,枉費衣國公主一番心意。倘若秦王殿下前往衣國求親,衣帝想必是求之不得?!?/p>
云蘿清晨醒來,隱約聽見遠處雞鳴之聲,緩緩睜開眼睛,見床榻旁燭火依舊,小雨趴在房間內桌案上小憩,忙喚醒了她。
小雨揉揉惺忪的眼,發(fā)覺云蘿臉上的緋紅已退,心頭如釋重負,忙說:“醫(yī)官的湯藥真見效,公主的臉色已經大有好轉。現(xiàn)在還覺得頭疼嗎?”
云蘿微笑著說:“不疼,昨天晚上你守護了我一夜,回房去歇歇吧。”
小雨一邊侍候她盥洗梳妝,一邊笑道:“奴婢不累,昨夜公主突然發(fā)起高燒來,奴婢嚇得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幸虧秦王殿下過來,叮囑醫(yī)官立刻開藥方熬藥給公主服下,后來公主一直喊冷,殿下一直在房間里守著公主……奴婢后來竟然糊涂睡著了,都不知道殿下是什么時候離開的?!?/p>
云蘿隱約記得,昨夜糊里糊涂間似乎一直有人守護在側,卻沒有想到竟是祁舜,雖然二人有兄妹情誼,畢竟還是不妥,她想起靜妃昔日諄諄教導的公主禮儀,好一陣羞赧,不等小雨說完,早已雙頰緋紅,急道:“怎么是他守護我?你為什么不阻止他?”
小雨擔心云蘿生氣,忙說:“都怨奴婢沒用,奴婢以為殿下親自替公主喂藥之后就會離開,誰知道他……”
云蘿更加著急,抓著小雨的衣袖問:“你說什么?他親自給我喂藥?我的衣服……他看見了?”
小雨心直口快,點頭說:“公主覺得藥汁太苦,奴婢又喂得太慢,殿下才幫忙扶著喂公主服藥?。 ?/p>
云蘿左思右想當時的情形,不由粉面潮紅,說道:“都怪我自己不好,不留神生了這場病,你切記不可以讓母妃知道這件事,否則母妃一定會覺得我沒有聽她的話?!?/p>
小雨不以為然,直言說:“公主當時病得那么重,娘娘怎么會怪公主?要怪也只能怪殿下!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殿下和公主本是兄妹,偶爾親近一下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小時候我哥哥還經常背我上山采蘑菇呢?!?/p>
云蘿忍不住搖頭,說道:“越說越不像話了,你明明知道我并不是他的親妹妹,也不是祁國真正的公主,況且他心里并不愿意親近我們,無論如何總該避嫌才好?!?/p>
小雨略帶不滿,撅著嘴說:“在奴婢心目中,您就是真正的公主,怎么可以這樣妄自菲薄?”
云蘿見她生氣,不禁嫣然一笑,哄著她說:“好,我以后不說就是了?!毙闹袇s暗忖,“即使如此,我又怎么會不明白自己的實際身份?母妃常常對我說,祁帝對我們恩寵有加,假如能有機會報答他的養(yǎng)育之恩,于情于理我都應該順從他的旨意。”
第一次見到祁帝和祁皇后的情形,令她至今記憶猶新。
十年前,一個下著茫茫大雪的寒冷冬日,祁王將她帶回祁王府,命人用心照料她們數(shù)日,教導她們皇宮內的各種禮儀規(guī)矩,直至年后春天,才將她們三人送入皇宮。
皇宮的金鑾殿一片金碧輝煌,御花園中處處花紅柳綠,宮娥們翠袖招搖,一陣陣香風拂面而來。金殿御座上端坐著一位身穿明黃色龍袍的中年男子,身邊侍立著幾位頭戴鳳冠、氣度雍容的美婦,云蘿聽祁王稱呼,知道他們是祁帝和祁皇后及二位皇貴妃——永妃和靜妃。
云蘿被靜妃選中后,曾與風菲、月芷等人一起在御花園中遇見過祁帝的大皇子祁輟、二皇子祁瀛和三皇子祁舜,她按照乳母的教導向他們叩拜呼喚“哥哥”,當皇子們身邊的內侍們笑容滿面地提醒他們向“妹妹”們問好時,那些幼童們的反應和表情卻很讓人意外。
祁輟傲然掃視了她一眼,對身后的內侍說道:“她不是本王的妹妹,本王只有兩個弟弟,沒有妹妹!”祁瀛更加直白,附和著哥哥的話說:“對,她們不是父皇、母后的孩子,是宮外撿來的野孩子!”年紀最為幼小的祁舜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他高傲的神情同樣昭示著他對這些“妹妹”的忽視和漠然。
從那一刻起,云蘿幼小的心靈就已經明白,這些血統(tǒng)高貴的皇子們才是錦苑中的孔雀,自己只不過一株從宮外撿來的野草,能夠不受饑寒之苦已是萬幸,祁國“三公主”的頭銜,只是一頂看似榮耀實則毫無意義的空殼。
她在寂寞的西苑、失寵的靜妃身旁長大,沒有風菲那樣努力學習各種技能以獲得皇后和皇子們欣賞關注的“上進”心思;也沒有月芷深諳宮廷世故、察言觀色以博取祁皇后和永妃歡心疼愛的縝密心機,她早已習慣了被忽視、被冷落,就像生長在宮墻角下的野花,雖然不被人關注,卻活得單純而快樂。正因如此,她才會擁有那一雙令秦王祁舜驚訝的清澈雙眸。
次日,眾人按照計劃一路驅車前往東陵,云蘿雖然感染風寒,退燒后并沒有特別癥狀,祭陵典禮如期舉行。
這天的天氣十分晴朗,祁國各地司禮官員及東陵附近的百姓,約有萬人齊集陵外,遠望,黑壓壓的一大群人。
祁舜身穿一襲明黃色繡有云朵的祁國儲君皇袍,頭戴一頂前后懸掛垂珠串的冠冕,在萬眾矚目下,隨著悠揚的禮樂聲,莊嚴肅穆地登上東陵高臺,代替祁帝主持祭陵大典。
云蘿依照祭祀禮儀,換上祁國公主的鳳冠禮服,手捧一爐檀香緩緩登臺,她風寒初愈,身體虛弱,公主禮服上環(huán)佩、飄帶等飾物多而繁瑣,鳳冠上的寶珠串沉重無比,壓得她幾乎抬不起頭來,她跟隨在祁舜身后,勉強行走登上幾步臺階之后,只覺得頭暈目眩,一陣陣香汗浸透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