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力地尋找最深刻的情感，新的一天卻是我工作的結(jié)束，我已習(xí)慣在黑暗中生活，心情也漸漸灰色了起來?？煽砂苍?shù)厮谏嘲l(fā)上，電視里放著我喜歡看的日劇。我對著鏡子看著自己憔悴的樣子，青春已經(jīng)不屬于我了，忽然覺得自己一下子老了許多，卻依然一無所有地活著。電話響起，熟悉的聲音出現(xiàn)在耳邊，方俞說:“ 阿king，我或許應(yīng)該找一個男人結(jié)婚，剛寫完《人間蒸發(fā)》的時候，我感到身邊很寂寞，沒有一絲安全感?！蔽艺f:“ 別這么說，你不要太敏感，我會支持你的，我很想做你小說里的人物，很想一直可以守在你的世界里?！?/p>

方俞沉默，然后說:“ 對不起，阿king?！北舜四弥娫拝s沒有了語言，一切都是那么平靜，不帶有一點感情。方俞說:“ 我真地很愛他，很愛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贏回他，想他可以和我在一起?！笔Ｏ碌闹皇请娫捘穷^的哭泣聲。而我所能做的只有默默地聽著，為另一個男人承受他留下的感情。

我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任音樂穿透我的身體，可可進來說:“ 早飯吃什么？”“ 隨便，你愛吃什么就吃什么吧，誰叫你進來的，你和誰說了嗎？”我對可可咆哮，可可呆呆地看著我，沒有說話，眼神里充滿了疑問。

我說:“ 你這算什么意思？”仿佛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可可，而是方俞。我們彼此都可以聽見對方的呼吸。我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整整一天，不敢去面對這個有光的世界。晚上，可可沒有在房間里，燈是關(guān)著的，我大叫:“ 可可，你在嗎？”找遍所有房間，在衛(wèi)生間我看見她穿著衣服躺在那里，任寒冷侵蝕她每一寸皮膚。我走過去拿掉她嘴里的煙，吸了一口，坐在了她的旁邊，我說:“ 你為什么不問我為什么發(fā)脾氣？”可可說:“ 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我相信。”她又點上了一根煙。我說:“ 那你為什么躺在這里？”她說:“ 從早上我就覺得自己很沒用，我討厭自己幫不了你，躺在這里我想讓自己清醒，我害怕浮躁的感覺?！?/p>

無聲的淚水從可可的臉上流了下來，溶進浴缸的冷水里，仿佛那一缸水都是她流出的眼淚。在一天中我經(jīng)歷了兩個女人的淚水，沒有任何事情比這些來的更讓人痛苦，其實，愛與被愛永遠只有女人最先可以體會到，而我卻從沒離開過這個游戲，依然不斷地重復(fù)著回憶。

整個夏季我抵抗著炎熱，寫不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惟一可做的就是無盡地思考，尋找自己丟失的感情?？煽梢恢迸阒?，我們會在傍晚去附近的超市里買東西，然后沿著長長的馬路走回來，每次我都希望這條路是沒有盡頭的。和可可在一起我明顯多了許多責(zé)任感，這些感覺一直困擾著我，因為我非常討厭做好男人，在我想來，好男人一般都沒有什么好下場。

可可說:“ 我應(yīng)該出去找份工作了，很顯然你不打算讓我做你的女朋友，而我也沒有什么資格讓你養(yǎng)我，雖然你是好人，但我的目標(biāo)是多變的。”我說:“ 寶貝，你過得開心就好，我不多你一個人的開銷，雖然我很窮，可是我們依然快樂。”

可可執(zhí)意要去找工作，我最終沒有能說服她。有時候生活忽然改變，心里總是怪怪的。可可在一家網(wǎng)絡(luò)公司里當(dāng)起了咨詢員，每天都忙著接電話，我依然沒有寫作的欲望，于是每天家里的打掃就成了我固定的工作。我發(fā)現(xiàn)原來我是有潔癖的男人，可可很晚回來，然后做飯給她和我吃，而我就像她的孩子一樣依賴著她的給予?？煽蓡栁遥骸?如果我不回來，你是不是就不吃了？”我說:“ 吃慣了你做的，對別的東西沒什么口味?！笨煽赏?，“ king，沒想到你自戀到了這個程度，我除了佩服沒別的了?！迸紶栁覀円矔鋈ヅ莅?，只是我們兩個人，她會講一些公司里的趣事來給我聽，但她從沒有提過有沒有人喜歡她。我們像兩個傻瓜，共同的生活卻沒有相同的目標(biāo)。她很容易就把自己從故事里隱藏起來，仿佛她講的一切都是別人的事情。

方俞很久沒有給我任何消息了，我很擔(dān)心她有什么不測。記錄生活的人往往會懷疑自己的生活是否真實，就這樣，我?guī)е鴮煽傻囊缿俸蛯Ψ接岬南肽疃冗^了夏季。這個城市的秋天是不明顯的，寒風(fēng)仿佛讓我一下就覺得冬季的到來，卻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那么盼望，也許寒冷是寂寞的，無聲的城市帶代表我的心情。可可越來越像個忙碌的上班族了，在她的臉上，笑容被憂愁所代替，原來人是這么容易被社會所改變。

一個下午，方俞打來電話，她開心地說:“ 阿king，我在日本，站在北海道的雪里。你最近過得好嗎？寫作是否順利？”我問她:“ 為什么你會去那里？”她說:“ 我的小說出版了，現(xiàn)在全國都在熱賣，我來到日本休息幾天?！蔽艺f: “ 恭喜你了，終于出關(guān)了。”

方俞和我一陣沉默。

誰都不愿意對這本書再有過多的寄托，雖然我們彼此曾經(jīng)都有過夢想，但灰飛煙滅的那一刻彼此的心是痛的。方俞堅持說要給我寄來一本，我說不用，我去買好了。她說:“ 是否因為那個我所對你講的故事？”我說:“ 你指什么？我已經(jīng)忘記了所有的事，我寫作困難，生活平淡、無味，你要說什么？”方俞說:“ 回去后我去看你，好嗎？我想和你談?wù)劇！蔽覜]有說話?；蛟S我的心不允許我違背什么，反正當(dāng)我同意方俞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了可可，在兩個個性截然不同的女人之間，我只有無力地周旋著。

為什么我會把可可當(dāng)成與方俞對抗的人呢？每個人都會有自私的情節(jié)，沒有欲望的生活，隨便且放縱，那個自己的影子總是在捉弄自己。你看得見卻存在于黑暗里，仿佛是溺水的孩子，只能看著他離去。

沒有開始，也就沒有結(jié)束。就像魚缸里的魚，永遠不懂得去控制自己的命運。

可可要去很遠的城市出差，這是我們第一次離別，她匆匆地交代我，高興得像一朵花。

和一個男人曖昧得太久，她會覺得無聊，可可需要新鮮的空氣來滋潤。我在電視里看見方俞為自己的新書做的宣傳，她看上去還是那么青春美麗，像初次我所看見的那樣。我依然是她身邊的陌生人，或許我們都應(yīng)該以陌生的姿態(tài)來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