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六年后。

我們只是平凡的人，會做錯事情會受到懲罰?？捎袝r候那懲罰太長，會讓人懷疑是不是沒有消除的那一天。

宋家大女兒的死已經(jīng)成為了謎案，六年過去了兇手始終沒有找到，可是原本溫馨和睦的一家卻分崩離析?；▓@里活潑的大女兒圍著茉莉花叢歡笑奔跑、慵懶的小女兒躺在櫻桃樹下昏昏欲睡、溫柔美麗的妻子在香氣撲鼻的廚房忙碌的情景就好似在昨天。

昨天，衣著整潔的宋明業(yè)還微笑著依在大門口看著屬于他的三個女人，可是今天，他只能叼著一根皺巴巴的香煙，獨自站在早已經(jīng)荒蕪的花壇里，眉頭緊鎖地望著漆黑的夜空發(fā)呆，形容憔悴。這是一把無形的枷鎖，兇手一天找不到，所有的人都被牢牢禁錮，無法逃脫其中。

公安局的門檻早已經(jīng)被跑爛了，大街小巷三教九流之地也走遍。五年前妻子帶著小女兒離開的時候他還追在后面吼：“我一定會找到真正的兇手，為晨晨報仇！”大話說得很利索，可是一直到今天也沒有實現(xiàn)。可他總有一種感覺，兇手還在附近，并未走遠。

外套口袋里的手機鈴聲響了，為寂靜的夜增添了些許生氣。宋明業(yè)丟下燃盡的香煙頭，窸窸窣窣地掏出手機，來電顯示：晚晚。

“爸爸，你睡了嗎？”電話那頭，宋晚風的聲音軟軟的糯糯的，帶著些許江南口音。

“沒有。晚晚有事嗎？”宋明業(yè)問，喉嚨一癢忍不住咳了幾聲。

“媽媽明天和外婆過來看姐姐?！彼瓮盹L的回答言簡意賅，波瀾不驚。

宋明業(yè)才想起來宋晨露離開的六周年快到了，每年妻子和岳母都會提前過來。抬起頭，沉重的烏云籠罩天空，黑壓壓的似乎要下雨。父女倆在電話線兩頭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宋晚風先開口，聲音輕輕的淡淡的聽不出感情：“我掛了，少吸點煙，好嗎？”

“嗯，晚晚，你好好的。”

“晚晚，你好好的?！彼瓮盹L想起來，那天割腕后醒過來爸爸的第一句話也是這個。流逝的鮮血倒像帶走了她的全部感情似的，看著媽媽后悔的臉看著爸爸焦急的眼，她那個時候竟沒有了一點感覺。心里空落落的，再也無法填滿。她曾經(jīng)有最好的爸爸媽媽，還有最美麗的姐姐，可惜現(xiàn)在……

“嘀”聽到電話那頭爸爸掛機的聲音，宋晚風放下手機，長長的嘆了口氣。剛才有股氣流堵塞在喉嚨里壓抑難耐，拉開臥室的窗簾，黛黑的天空被明亮的路燈照得近乎透明，沒有月亮沒有星辰只有飄蕩著的若有若無的烏云。

睡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腦海里翻來覆去的閃過一些混亂的場景，人聲，面孔。沒有什么東西比時間的魔力更巨大，它消弭了楚痛隱藏了回憶，可是為什么？這些東西始終壓在心頭，讓她無法喘息。是房間太小吧，悶得她難受。尤其是這樣靜寂無聲的黑夜，被巨大的陰影籠罩和壓抑，就像活在黑暗的影子里一樣，絕望地看不到一絲光亮。

宋晚風爬起來，雙臂撐在床上揚著頭看向敞開的窗戶發(fā)愣，樹葉的暗影在風中搖晃，“唰唰”輕響，有了那么一點靈動的氣息。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她隨手理了理凌亂的長發(fā)，從衣櫥中翻出條黑色的裙子套在身上，而后拎起書桌上的黑色菱形格小包躡手躡腳的打開房門。

媽媽和外婆明天一大早就會要趕車回A市，晚上很早就睡下，所以誰都不會知道，她夜里跑出去過。

高大的路燈把孤獨的身影拉得長長的，軟底的棕色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宋晚風的目的地是街角盡頭的燒烤店，十點半的時候那些人喝酒正喝得歡。

幾年前她還是那樣害怕在夜晚里行走，那個巨變的夜晚里的一切總是時不時的浮上腦海，揪著父親的衣角匆匆趕路的忐忑不安，夜色里出租車刺眼的燈光，還有驟然爆發(fā)的悲傷……幸好她有了伴兒，晚自習下課后白薇薇會陪著她走過最艱難的一段路，說笑話講八卦，活潑可愛像及了另外一個女孩子，那個讓宋晚風深深眷念的姐姐。

每個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別人的影子，宋晚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追尋那個影子，總之她

認定了白薇薇這個朋友，即便上大學兩個人也報了同一所大學相同的商務英語。因為白薇薇的呼朋引伴，她們又有了幾個要好的同學，今晚本來說好一起去吃燒烤喝啤酒，可是宋母沒同意。

果然宋晚風到那里的時候，那桌子男男女女正當興頭上，個個油光滿面被火光映著臉蛋紅紅，啤酒瓶碰得稀里嘩啦響。

她看到白薇薇和曉曉各持一只啤酒瓶興致沖沖地在劃拳，旁邊兩個男生葉濤、李末年哈哈笑著起哄，唯獨左言一人看著塑料杯里的液體發(fā)愣，黑色的頭發(fā)落下小小的一縷垂在眼角，那張在火光下隱隱閃動的側(cè)臉竟有些像誰。歡快的情景讓宋晚風的嘴角慢慢翹起來，剛才籠罩在心頭的煩悶感猶如被吹散的煙氣，一絲一縷慢慢地消逝在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