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2)

起死回生 作者:盧蘇寧


常務(wù)副廠長趙君亮披著大衣面色陰沉著來到廠部,帶著一股寒風推開廠長辦公室的門,心情復(fù)雜地打量著那把象征工廠最高權(quán)力的坐椅,那是一把退了色的高背俄式皮坐椅。半年前,生活陷入困境的退休老工人和下崗職工占領(lǐng)廠長辦公室,攔住了火車。廠長鄭大任被迫辭職后,趙君亮臨時受命主持工作,坐上188廠的這把交椅。代理廠長趙君亮用賣設(shè)備的錢發(fā)了三個月工資,勉強維持住了局面。面對破敗不堪的工廠,趙君亮沒有當中興之臣的奢望與幻想,寄希望于企業(yè)早點破產(chǎn)清算,把退休和下崗職工交由國家重新安排,自己當個末代廠長平穩(wěn)善后也就足矣。為此,趙君亮專門寫了一篇《關(guān)于188廠破產(chǎn)和職工安排的方案》提交給兵器總公司。沒想到自己主持工作才半年,工廠就再次陷入混亂。昨晚趙君亮接到兵總的電話通知:明天徐總和賀副省長送新廠長、新書記上任,組建188廠新一任領(lǐng)導(dǎo)班子。趙君亮放下電話,點燃一支香煙悶悶地吸了幾口,他知道當末代廠長的夢灰飛煙滅了。

聽說又要換廠長了,趙君亮的心腹,車間主任鄧友才、楊志科,公安處副處長董大鵬和物資科科長魏長平幾個人來到辦公室,打聽誰來當這個新廠長,為趙君亮大權(quán)旁落憤憤不平。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趙君亮在心里抱怨上級不提前和他打招呼,直到現(xiàn)在他還不知道新廠長、新書記是誰,心中有一種不被信任的失落感。趙君亮十分煩躁地打發(fā)走前來表忠心的心腹們,然后走到辦公室窗口,透過刮開的玻璃上的冰霜,看著小廣場上越聚越多的人群,心中五味雜陳。昨晚,他讓辦公室主任小陳把要求嚴加保密的通知內(nèi)容透露了出去,沒想到老工人們這么快就作出了反應(yīng)。望著小廣場上越聚越多的人群,趙君亮的臉上掠過一絲別人不易察覺的冷笑。工廠再次陷入混亂,趙君亮受到徐總嚴厲批評,當時趙君亮心中一直按捺著一句話不敢說出口:“有本事你來當這個廠長試試!”今天終于可以當面驗證這句話了,他想看看新來的廠長如何應(yīng)對這一局面。趙君亮一直以能臣干吏自詡,他真想打開窗戶狂吼一聲:“我就不相信新派來的廠長比我強!”

代理廠長的使命即將終結(jié),趙君亮坐在辦公桌前打開抽屜收拾東西,準備搬離廠長辦公室。

辦公室主任小陳進來說:“趙廠長,我剛才打電話問兵總辦公室了,他們說新廠長姓程……”小陳原以為趙君亮急于知道新廠長、新書記是誰,早上一上班就打電話到兵總詢問。誰知趙君亮煩躁地打斷了小陳的話:“我不想知道!小陳,你把我的東西都搬到我辦公室去,把廠長辦公室收拾一下,交給新來的廠長?!壁w君亮抱著一摞個人物品和滿腹牢騷向外走。

大雪飄飛。崎嶇的公路猶如一條銀色的鏈子,在山谷中蜿蜒逶迤。一輛吉普車從坡道下面升起,在山區(qū)公路上艱難地行進。因為天氣的原因,飛機晚點一個多小時,188廠新任廠長程銳和書記王大義本想抄近路加速趕往磨盤山,沒想到山路更難走,耽誤了更多的時間。

凜冽的北風糾集著狂舞的雪花,鋪天蓋地而來,肆虐地撲打著車窗。程銳表情嚴肅地坐在吉普車后座上,心情就像烏云密布的天空,陰沉沉地向下壓,臉上不見一絲新官上任的喜悅。程銳十分清楚188廠的包袱有多么的沉重,這個包袱把整個兵器集團總公司都拖累得氣喘吁吁。能不能救活188廠,他心里也沒有底,越?jīng)]底心就越沉,程銳感到喉嚨里堵著一塊東西,讓他憋悶得很。他打開車窗,猛咳一聲吐了出去,頓時心情通暢了許多。

新任書記王大義坐在程銳的旁邊,一路拉著臉不說話。昨天,他接到兵總徐總的電話,叫他立即趕到東北。王大義原以為是召開緊急會議,下了飛機才得知是調(diào)他到188廠當書記。聽了程銳關(guān)于188廠的情況介紹后,王大義的心里直冒涼氣,心想都到了這個份上了,188廠還有救嗎?更讓王大義郁悶的是,兵總原準備把他提拔為495廠的廠長,剛剛考查完,突然把他調(diào)到東北188廠當二把手,讓他失去了一次重要晉升的機遇。更加可氣的是,程銳還在旁邊不知好歹地賣功勞:“大義,這回咱倆一起去磨盤山搭班子,我真是高興!徐總讓我在兵總范圍內(nèi)選書記,我首先就想到了你這個王大炮!誰讓咱們是戰(zhàn)友呢?!?/p>

“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王大義終于吐出了心中的不快,“這么大的事,你為什么事先不和我說一聲?要不是你,我現(xiàn)在就是495廠的一把手了,兵總剛剛考查完,你從中間橫插了一杠子!你這是坑我你知不知道!”

程銳沒想到自己的提名會影響到王大義的前程,不安地說:“這事怪我!徐總讓我提人選,當時我沒考慮那么多……”

“直到現(xiàn)在家里人還都不知道我調(diào)動工作了。從西北調(diào)到東北,給我家里造成了多大的困難你知道嗎?我父母年紀大有病需要照顧,我愛人在縣城一邊打工一邊陪兒子讀高中……”王大義吐著心中的不快。

“我真的不知道你家的情況,要不,我和徐總說,放你回西北?!?/p>

“屁話!現(xiàn)在回去算什么?臨陣脫逃?難得你看得起我!”

王大義的話讓程銳心頭一熱:“你跟我先干一年,等188廠局面初步穩(wěn)定了,你就回去?!?/p>

“你能保證一年之內(nèi)就能穩(wěn)定局面?”

“穩(wěn)不住也讓你走,到時我和兵總說。”

“你以為還有退路嗎?到了188廠撐不住的那天,你我就成了落水狗!”

程銳當然知道失敗意味著什么,反問道:“那你還過來?”

王大義望著車窗外無垠的雪野說:“誰讓咱們當過兵呢。”

程銳知道好兵的潛臺詞是:“聽到?jīng)_鋒號,就是死都得向前沖!”程銳和王大義是戰(zhàn)友,當年,程銳在某試驗基地當營長時,王大義是營教導(dǎo)員。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后,兩個人都分在了軍工企業(yè),只是一個在東北,一個在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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