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武器談判?!?/p>
“晚上,阿媽就生了?!薄∥蚁脒@時父親正騰手推開院子的柵門,隨之仿佛又聽到了餓貓一樣的嬰兒啼哭。晚上我夢見了這種啼哭。夢中我也知道這啼哭不是虛假而是真實。就在一年以前我也曾聽到過這種令人心悸的嘶啞的哭聲,也是一樣的夜半。第二天早上母親擁著牛毛毯子啜飲一碗熱茶,上面浮著一層厚厚的陳年的酥油。當(dāng)時我就嗅出了血腥味。一抹陽光照在黃土墻上,火塘中的松木劈柴上裊裊幾縷淡淡的青煙。母親把碗舉到我嘴邊,我使了很大勁才克制住了沒有嘔吐,父親從外邊趕回來,他迅疾和母親交換一下目光,母親就放下碗嚶嚶地哭了。直到我背上書包出門,父親都沒敢看我一眼。
我出門時又悄悄折了回來。
聽見母親說:“你真擔(dān)保他斷氣了?!?/p>
“都僵硬了?!?/p>
“把他送走了?”
“一直送出溝口,才放進大河的急流中間,他平平順順地走了。”
“要是他生下來哭聲都沒有……”
“……你也就不傷心了?!?/p>
“我……”
這天早晨我從毯子中探出頭來時,看到母親對父親微笑。母親嘴唇不停地翕動,吐出的不再是詛咒父親的刻毒語言。她 對著一團偶爾蠕動一下的破布細(xì)語喃喃。她半躺在新打的地鋪上,掏出的奶子又大又飽滿。嬰兒嗞嗞的吮吸聲像一只鉆子在我腦勺上旋轉(zhuǎn)。
母親把那團破氈片舉到我面前:“看看你妹妹。”
隱隱綽綽一團紅肉從氈片里漏了出來,我突然想起在收割后的地里撿麥穗時也見過這樣的顏色,這樣的皮肉,那是一窩沒有長毛的吱吱亂叫的耗子。
我說:“看見了?!?/p>
父親正弓腰把一塊陳年的豬油放進銅罐,呼呼作響的火苗在罐子周圍纏繞跳躍。
一陣?yán)滹L(fēng)挾帶著廣場上到處都是的草屑,特別是翻卷的牛胃中那些細(xì)細(xì)的被日光曬干的草屑吹在我們背后。我想父親正把新采的蘑菇下進銅罐。他的腰彎下去,腰上的長繩勒進腹肌。而彩芹老師眼中仍然搖曳著癡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