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鈴花？”我糊涂了。

“奶奶家的小貓。這個名字是我給它取的。奶奶說名字挺好聽。小金鈴花可乖了，我給它用絲帶做了個項鏈，上下各有一朵小花。戴上它，它很高興，圍著我，蹭我的手，還對我喵嗚嗚地叫呢。我會給它洗澡，在它的鼻梁上點個紅點……我現(xiàn)在才明白什么叫無邪?！彼哪樕戏置鲗懮狭耸浜蛻涯睢?/p>

我被她感染了，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事。故鄉(xiāng)的大海，海邊丘陵褶皺里的村莊，還有那村莊四周田野上明麗的春天……

“無邪就是不甚了了，卻又是記憶里最深刻的快樂?！蔽艺f。

她深深地看著我，“最近雁鳴經(jīng)常說一句話，說我和你真的很像。如果當年讓你先遇到我，我會比現(xiàn)在更幸福?！?/p>

“雁鳴這樣對你說？”

她把眼睛低了下去，嘴角泛起了一絲淺淺的笑，在我看來似乎有些嘲笑的意味。她的話似真卻又非真，我聽得卻心里惴惴，是不是雁鳴看出了我對葉林丹的好感？他會怎么想？而她現(xiàn)在是不是認定了我是一只大灰狼？我只好喝茶，無語，但我的臉肯定是紅了。

她笑出了聲，“看你，臉都紅成那樣了——不過，”她又有些嚴肅地繼續(xù)說，“我也常想這個問題，你這樣的人和他那樣的人，你們這么不同卻是最好的朋友。我和他也是這樣的不同卻可以成為戀人。我想，他可以有你這樣的朋友，有我這樣的女朋友，應該不會有什么大的問題吧？你說是不是？”

她不是一個很有心思的人，我這樣想著，卻不知該作何反應。我想我只有點頭的分了。

“你舍得離開歌舞團嗎？到這里習慣嗎？”過了不知有多久，我終于可以說話了。

“還不是為了雁鳴!雁鳴離不開我，直接找到爸爸，爸爸最終同意了。爸爸說雁鳴是塊料子，不能讓他分散精力。當領導需要全心全意。這意思當然是要我在他身邊。不過還好，我對我現(xiàn)在這工作很滿意。雖然圈子小了，等于離開了那個環(huán)境，靜了下來。但舞蹈學校老師這工作還是適合我的。身邊有一群十多歲的小孩子，個個漂亮無比，懂事聽話，認真完成訓練任務，一天天成長，我很有成就感。在歌舞團，除了演出、排練，還要常常參加首長舞會，很累人，圈子里也有挺復雜的關系，現(xiàn)在都不在話下了?！?/p>

“看得出來，你喜歡那些跳舞的孩子。你心里有一種美和善良的東西在支配著你?！?/p>

她先是搖頭，然后笑了，“江凡，你呢？”

“什么？過去，還是工作？”

“嗯，都想聽聽?！?/p>

“我農(nóng)村出生，差不多算在農(nóng)村長大。讀初一的時候被省重點中學特招，在大連市內(nèi)一所中學就讀。從此與雁鳴一起同學，直到讀研結束。此后回農(nóng)村的機會很少，算是離開了農(nóng)村。后來讀大學，本科讀的是數(shù)學，有點兒枯燥，但艱澀中有許多特有的樂趣。因為考慮到工作分配和家庭生活，研究生的時候就改讀金融。還好，數(shù)學的東西還不算完全扔掉，金融專業(yè)中有些與數(shù)學有關。雖然只是一般的應用，但也可以算是對學數(shù)學四年的安慰。畢業(yè)后工作不好找，先是被一所重點高中要去教了幾年書，后來又出來做了兩年外貿(mào)，現(xiàn)今又鬼使神差來到成都混?！?/p>

她笑了一下，芙蓉花開了似的。

“證券公司經(jīng)紀人的工作，可有樂趣？賺得多嗎？”

“理論上經(jīng)紀人的收入是個沒有邊際的數(shù)目。但這取決于經(jīng)紀人擁有的客戶數(shù)量和資產(chǎn)總量，還有與證券公司談判的能力。但客戶是一點點積累的。尤其是剛開始，幾乎沒收入，我現(xiàn)在是剛開始有收入。而且還要受行情制約，極不穩(wěn)定。證券經(jīng)紀人，可以說是艱難的職業(yè)生涯。薪酬制度讓人苦惱。證券公司只要一抓住客戶資源就千方百計地占為己有，然后就壓低給經(jīng)紀人的傭金，甚至變著法兒擠走經(jīng)紀人。要說這經(jīng)紀人工作的樂趣，好像也說不上，至少我現(xiàn)在沒嘗到樂趣，我只是追求個人能對自己的命運有一定程度的把握?！?/p>

“個人能對自己的命運有一定程度的把握?！比~林丹重復我的話，陷入咀嚼的樣子，“江凡，你可不平凡，人們奮斗了多少年，甚至多少代，為的恐怕就是你這句話?！?/p>

“我只是說個人。工作過兩個單位，受不了小人騎在頭上吆五喝六?！?/p>

“將來呢？希望將來是什么樣兒？”

電視上正播放各界為一災區(qū)捐款，我隨口說：“我希望將來能在捐款時有能力一次捐一百萬，一千萬?！?/p>

“喲，江凡，你可真不一般。你的理想就是不一般。你心里充滿了慈愛充滿了陽光?！?/p>

“可現(xiàn)在卻只能養(yǎng)活得了自己，而且我自己覺得一直生活在暗影里?！?/p>

“江凡，我相信你需要一個機會。”〖=2(〗6〖=〗

送葉林丹回家之后，我步行回家。夜里的草堂路如夢似幻。高大的梧桐樹雖還綴著去年的舊葉，但翠竹卻在夜色中顯得更加蓊蓊郁郁，竹樹蔭下的浣花溪寬闊的溪面波光粼粼，大塊大塊的水光映出了光線暗弱而又駁雜的夜空，只是流水聽不到一絲聲響。

“你需要一個機會?！蔽矣窒肫鹑~林丹的話。機會到處都是，但你無法看清迎面而來的究竟是什么。機會如天空的流星稍縱即逝。記得一本韓國的小說里說，機會是一個額頭上留著小辮，后腦勺卻光光的頑皮小子，只有在他迎面向你走來的時候你準備好了才會抓得住他額頭上的小辮子，而等他與你擦身而過時，你能看到的只有光光的后腦勺，即使想抓也無從下手。

我又想起昨晚的飯局。我的客戶龔玉婉打電話讓我去作陪。龔姐是個富人，雖然她經(jīng)歷了許多磨難，但她畢竟由一個農(nóng)家女孩成為一個富人，這可以看做這個社會成功的典型之一。請龔姐吃飯的當然也是富人，是個由官而商的富人，其致富的速度令人瞠目結舌，他請龔姐的目的當然是沖著她的資產(chǎn)。

見面是在錦江飯店的一個包間里。不知怎的，那場面一再在我的腦海中重現(xiàn)，不過我看不出是機會還是陷阱。

聚金生物公司的趙董事長人高馬大，氣宇軒昂，臉膛紅撲撲油汪汪白霜霜，油亮的頭發(fā)梳向后邊，說話聲音清亮而富有磁性。舉止也頗得體，風度也頗翩翩，如果在電視上看到，說是省長省委書記也無人不信。

他彬彬有禮地讓著各位，清晰地介紹著他來蓉的目的?！皩嶓w經(jīng)濟的發(fā)展離不開資本市場的助力，資本市場已成為實業(yè)發(fā)展的翅膀和推進器。世界經(jīng)濟已由實業(yè)資本主義轉向金融資本主義，全球化的潮流對企業(yè)的核心競爭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企業(yè)要在市場的競爭中得以存活并求得發(fā)展，不僅要在技術、專利、管理、市場營銷、品牌經(jīng)營等諸方面高人一頭，建立現(xiàn)代企業(yè)制度，做規(guī)范的公眾公司，得到資本市場的支持是必經(jīng)之路，是大趨勢。”這些話即使在《人民日報》上發(fā)表，或到達沃斯會議上演講也不算遜色。

“本公司，”他給每位奉上鍍著金色、散著香氣的名片，上面印著：中國聚金生物高科技制品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趙正春。名片上英、中、日三種語言并列，一看就非同凡響，“中國聚金此次股票上市不僅是本公司贏得空前發(fā)展的一次機遇，同時也是有眼光的資本投資家的一個發(fā)財大機會。中國聚金生物不僅有全球領先的技術和產(chǎn)品，更有國內(nèi)國際兩個大市場，尤其是國內(nèi)的市場，正在發(fā)育，空間無限。本公司希望有實力有眼界的實業(yè)家和投資家加盟，把中國聚金生物打造成全球生物行業(yè)的旗艦公司。

“龔董，各位，我來到貴地中心任務只有一個，交朋友！來，我敬各位！請！”

大家舉杯，一陣碰杯聲。接著，大家活躍起來，你來我往，邊談邊吃，邊喝邊吃……

龔姐站起來說：“趙董，感謝您給我們帶來這么好的機會，我敬您！”龔姐先干杯，“股票的事我交付江凡先生負責。抱歉，我有事先走一會兒，你們繼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