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春(7)

四季隨筆 作者:(英)喬治·吉辛


或者在茂密的林中悄然而行,

對適于聰明善良者的事情予以深思?

在我擁擠的書架上另有不少書也如此,把它們?nèi)∠聛恚揖蜁嗝磋蜩蛉缟鼗貞浧鹨淮味窢幒蛣倮那榫?。在那些日子里錢除了能獲得書外,對于我不代表任何東西——我對其他任何東西都不關(guān)心。有些書我非常非常需要,它們比身體上的營養(yǎng)更重要。當然,我可以在大英博物館讀到它們,但那與擁有它們,讓其成為我的財產(chǎn)并放在自己的書架上,可不是一回事。我時而會買到一本表面破舊拙劣的書,它蒙受羞辱,讓人愚蠢地亂涂、撕毀、弄臟——沒關(guān)系,我寧愿讀那樣一本書,也不愿讀一本不屬于自己的書。不過我有時也為自己純粹的自我放縱行為內(nèi)疚。一本書會吸引住我,而它并非是我真正渴求的,這樣的奢侈,如果慎重一些我會放棄掉。比如我那本容施蒂林的書即如此。我是在霍利威爾街被它吸引住的,我在讀《詩與真》時就熟悉這本書的名字。我一頁頁地翻閱著,越來越好奇,但那時我控制住了。的確,我付不起十八便士,這意味著我當時確實窮困。我又兩次從它面前走過,每次我都讓自己相信沒有任何人會買那本容施蒂林的書。某一天我手里有錢了,我好像看見自己當時急忙跑到霍利威爾街(在那些日子我習慣每小時走五英里),好像看見那個頭發(fā)灰白的小老頭——我即和他談買書的事——他叫什么名字呢?——我想那個書商以前是個天主教牧師,身上仍然有著某種神職人員的尊嚴。他拿起書,打開,沉思了片刻,然后打量一下我,似乎自言自語地說:“是的,我真希望有時間讀它?!?/p>

為了買書我忍饑挨餓,有時去干一些搬運工的苦活。在波特蘭路車站附近的那家小店,我遇見吉本的第一版書,價格貴得真荒唐——我想每套一先令吧,要擁有那些整潔的四開本大書,我得賣掉外套才行。碰巧我身上沒帶夠錢,不過住處的錢卻是夠的(我那會兒住在伊斯靈頓),和書商談好后,我走回去拿到現(xiàn)金,再走回來,然后——我從尤斯頓路的西端拿著這套書走到伊斯靈頓的一條街上,那里遠遠超過了天使酒店。我來回跑了兩趟,那是我一生當中唯一用常衡來想到吉本的時候。我兩次——是三次,如果算上我回去取錢那次——從尤斯頓路下去,又爬上本頓維爾。至于是什么季節(jié),天氣如何,我一點記憶也沒有,買到書的歡樂把其他一切想法都趕走了。的確,我只想到書的重量。我的精力相當好,但是肌肉的力量不夠,最后一趟跑完時我躺在一把椅子上,身上冒著汗,渾身無力、發(fā)痛——不過我卻滿懷喜悅!

有錢人聽到這個故事會吃驚。我為啥不讓書商寄送那套書呢?或者,如果我不能等,難道倫敦的大路上沒有公共汽車嗎?我怎么能讓有錢人明白,那天我買了書后再也付不出一便士了。不,不,這種節(jié)省勞力的支出不是我所能夠負擔的。凡是我喜歡的東西,我確實都靠自己的汗水掙來,在那些日子我簡直不知道坐公共汽車是什么滋味。我曾在倫敦街上一連走了十二個小時和十五個小時,而從沒想到付車費讓自己的腿休息一下,或者給自己節(jié)省一些時間。我窮到了極點,某些事不得不放棄,坐車便是其中之一。

多年以后,我以甚至更低的價格把那套吉本的第一版書賣了,同時賣掉的還有許多對開本和四開本好書,我無法拖著它們經(jīng)常搬遷。那個買這些書的男人說它們就像“墓石”一般。為什么吉本連市場價都達不到呢?我經(jīng)常為那些四開本書惋惜得心里作痛!《羅馬帝國衰亡史》印制得十分精美,讀到它多么令人高興啊!那些書頁,與其莊重的主題是相稱的,一看見它就覺得欣喜。我想現(xiàn)在是可以輕易再買到一本了,但它對于我不會像以前那本一樣,那本書讓我回憶著自己當時的卑微與艱辛。

十三

一定有個別在精神和經(jīng)歷上與我相似的人,他們會記得波特蘭路車站的那家小書店。它有著不同的特性,書籍屬于嚴謹?shù)囊活悺饕巧駥W著作和經(jīng)典著作——大多是被稱為無用的舊版書,一點收藏的價值都沒有,已經(jīng)讓實用的現(xiàn)代出版物取代。書商是一位十足的紳士,僅僅這一事實,以及他給書標出的特低價格,有時就會讓我想到,他經(jīng)營那家書店純粹是因為喜愛文學。在我眼里是無價之寶的書,我花幾便士就買到了。我想,自己買到的任何一本書都沒超過一先令。正如有一次我注意到,有個年輕人剛從教室出來,看到我興高采烈地從那個親切的書攤或里面更豐富的書架上獲得那本舊書,他只能是既驚奇又輕蔑的樣子。比如我那本羊皮紙的《西塞羅信札》,它短小厚實,有格雷維斯、格羅諾維斯和我不知多少其他老學者們所作的注釋。啐!已經(jīng)完全過時了。但我卻毫不那樣認為,我對格雷維斯和格羅諾維斯懷有深厚的感情,假如我像他們懂得一樣多,即使受到那個年輕人的輕蔑我也會非常滿足。求知的熱情決不會過時。這個例子——如果再沒別的——像圣火一樣在我面前燃燒,永不熄滅。從哪一位現(xiàn)代編輯身上,我能發(fā)現(xiàn)洋溢在那些老學者們注釋里的愛與熱情呢?

即便當今最好的版本,也頗像是教科書,你經(jīng)常覺得人們并不把作家的著作視為文學,而只是教科書。單純就做學問的人而論,過去的比現(xiàn)在的強。

十四

今天的報紙上登載了不少關(guān)于春季賽馬的消息,我一看見它就十分惡心,它使我想起一兩年前,我在薩里郡的一個車站見到的那則關(guān)于附近舉辦某些賽事的海報。如下便是我抄在筆記本里的海報內(nèi)容:

“為確保參加此次賽事的公眾安全舒適,執(zhí)行委員會雇請了如下人員:

14名偵探(賽馬業(yè)的);

15名偵探(倫敦警方);

7名巡官;

9名軍警;

76名警察,以及一支專門從預備隊和門警隊挑選出來的編外分隊。

上述警力將只是維護秩序、驅(qū)逐不良分子等。強大的薩里郡警察部隊還將予以協(xié)助。

我記得,有一次我在閑聊的朋友當中無意提到賽馬問題,被他們公認為“乖僻”。這樣的公共集會,連創(chuàng)辦者們都聲稱對所有體面的人是危險的,難道反對它們真的乖僻嗎?人人知道,舉辦賽馬主要是為了讓傻瓜、無賴和盜賊們高興與謀利。明智的人讓自己參加這樣的事,聲稱有他們出現(xiàn)“比賽的特性便從本質(zhì)上高尚起來”,以此為自己的行為辯護——這只是表明,明智的人會多么容易喪失其理性與端莊。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