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有其他游客走進來，轉(zhuǎn)過身去，卻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他脖子上有一朵溫暖帶刺的玫瑰花，他抓了抓，又朝著鏡子看。難道凡爾賽里進了他母親曾見過的幽靈？沒等他提出疑問，答案就化身為一個女人站在了他的身后。她穿戴著修女的衣袍和頭巾，身高不到五英尺，嬌小豐滿的雙手相互交叉，顯得自信從容。他剛轉(zhuǎn)身，她就消失了。當(dāng)他回到鏡子旁，她卻又出現(xiàn)了。她有張混血兒的臉，即不像這一方，也不像那一方，純粹是獨特的自我。她用清澈、安靜的眼睛注視著他，聲音像宴會上銀餐具和精美玻璃器皿般清脆。

“修道院里沒有人在集會，只有信念的話語。沒有喜悅，只有贊美詩的吟唱。冬日里沒有溫暖，沒有裝飾藝術(shù)或美食。我并沒有選擇貧窮和安靜的生活，先生。我生來就已經(jīng)如此。

她的聲音并非發(fā)自雙唇，它們就像他周圍的大理石胸像上的那樣凝固而有形。

“沿著長長的走廊低聲吟誦的就是我的名字，路易絲·瑪麗，小個子摩爾女人，莫雷的黑修女。我正是在莫雷修道院，在它冰冷的石墻內(nèi)，度過了一生。我的母親瑪麗-特萊絲王后住在楓丹白露時會來看我；否則我永遠都不會知道談話的藝術(shù)，是母親給了我實例。

“當(dāng)王室移到凡爾賽后，她告訴我好多關(guān)于節(jié)慶、外國使者的事，描述每時每刻的音樂伴奏。于是我別的什么念頭都沒了，包括我自己的臥室、侍女、最美的衣服，還有為我向國王提親的所有年輕王子，這些我都不想。

“母親告訴我，說他是個真正的鄉(xiāng)下人，喜歡騎馬狩獵，喜歡駕馬飛奔。他熱愛森林、山脈、河流。我祈禱著，希望有一天國王能允許我擁有一間小木屋，一個花園。

“我母親死于1683年，當(dāng)時我欲哭無淚，萬念俱灰。她的心被放進恩寵谷修道院教堂的一個銀盒子里，棺木則被莊嚴安置。朝廷進行正式哀悼儀式。我死的時候，被埋在了修道院教堂后的一塊空地里。

“要是他們在我一出生處死我就好了，因為我飛上九天時發(fā)現(xiàn)，其實那里并沒有圣彼得在珍珠裝飾的門邊等待，也沒有天堂里永恒的幸福，沒有我之前一直擁有的純潔和美好。僅此而已?！?/p>

斯坦利本能地想把這個女人從鏡子里拖出來，拉進20世紀，讓她穿上休閑褲和簡單的寬松上衣，讓她走入一個能作出選擇的世界。

“是的，僅此而已，”他應(yīng)和道，抬起手臂做出要伸手的樣子，“只是半條命，不在這里，也不在那里 ——”

“該死的你在自言自語些什么啊，斯坦利·不管叫什么的·威廉姆斯？才讓你一個人待了幾分鐘，你就神乎其神起來?！?/p>

鏡子里的路易絲·瑪麗換成了杰茜。

“我正在和……莫雷的黑修女……說話，”斯坦利的聲音越變越小，覺得很失望。他很想對那個古怪的小人強調(diào)些什么，告訴她，說自己意識到能有父母在是件多么值得感恩的事，因為他們確保他能獲得機會，而身為移民的他們自己卻沒能得到。他想告訴她，自己是如何在父親又老又虛弱的時候才開始懂得同情的，雖然這種感情一直被怨恨掩蓋了。她讓他想到了此刻很想問杰茜的問題：沒有父母關(guān)愛的成長是什么滋味？

“原來你確實很有幽默感。抱歉之前我錯了，我真是個古怪的女人。再別說我很好相處，也別說我很無聊。我們擁抱一下吧。”

杰茜把臉擱在他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