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車夫很誠實。他把我送到了那里，也沒事先管我要錢。路上，另一輛馬車駛過來和我們并排走。里面坐著個胸脯巨大的女士。一頂高帽子上裝飾著鴕鳥毛。我的車夫和那輛車的車夫聊著天兒。他們都說著意第緒語。那位女士不高興了。她尤其不喜歡這個戴黑色天鵝絨帽子，耳邊留著紅色鬢發(fā)的小乘客。她惡狠狠地看著我。兩輛馬車有時會停下來讓一輛市內(nèi)有軌電車或者滿載的貨車通過。站在車軌邊的一個警察看著我，又看看那個女士，有一分鐘他像是想過來逮捕我，接著又大笑起來。我嚇得不得了。我害怕上帝，怕爸爸媽媽，也害怕口袋里會突然有個洞，我的錢從洞里漏出去了。要是這個車夫是個強盜把我拉到某個漆黑的洞穴怎么辦？說不定他是個魔術(shù)師。也說不定這一切都是在做夢。不，這車夫不是強盜，他也沒把我送到沙漠里，那十二個小偷那兒。他把我送到我說的那個門牌號，那是個帶入口的大房子。我付給他四十個格羅森。

“你要去見誰？”他問我。

“一個醫(yī)生?！蔽也患偎妓鞯卮鸬馈?/p>

“你怎么啦？”

“我咳嗽。”

“你是個孤兒嗎？”

“是的。我是孤兒?！?/p>

“城外來的？”

“對?！?/p>

“從哪兒來的？”

我說出一個鎮(zhèn)的名字。

“你穿有儀式穗子的長袍嗎？”

這最后一個問題我沒回答。我穿不穿有儀式穗子的衣服跟他有什么相干？我想讓他走開，可他卻待在那兒不走。沒辦法，我只得走進門廊。沒想到門后藏著一只兇猛的狗。它那雙狡猾的眼睛望著我，像是在說：你瞞得過車夫，可瞞不了我。我知道這兒沒你什么事。它張開大嘴，齜著尖利的獠牙。

看門人突然出現(xiàn)了，“你想干什么？”

我結(jié)結(jié)巴巴想說什么，可他沖我吼道：“從這兒滾開！”

他拿掃帚趕我。我撒腿就跑，狗跟在后面狺狺狂吠。馬車夫可能看到了我的狼狽相?？墒敲鎸σ话褣咧?，一個守門人，還有只惡狗，小男孩如何做得了英雄。

事情變得不妙了。不過我還有點兒錢。有了錢，在哪兒都能找到快樂。我見到一個水果店，走進去。我要了第一眼瞧見的那種水果，付款的時候才發(fā)覺，錢剛夠。我花光了身上的最后一個子兒。

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起買的是什么水果了。多半是石榴之類新奇的東西。我沒法削皮，所以吃起來覺得像是吃毒藥。不管怎樣，我還是把它都吃光了。接著便感覺渴得要命。喉嚨干渴得像著了火。我只有一個愿望——喝水。哦，我現(xiàn)在有錢該多好?。∥铱梢院雀梢患觼鏊?！可是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而且離家又遠。

我開始往回走。走著，走著，忽然覺得靴子里有顆釘子。每走一步都刺得腳痛。那兒怎么會有釘子呢？我走進一個門廊，里面沒有狗，也沒有看門人。我脫下鞋子，里面后跟正中央一枚尖尖的釘子凸了出來。我往鞋里塞了些紙，繼續(xù)朝前走。啊！多痛??！每走一步那釘子就會刺一下。在地獄里，躺在鐵釘床上該有多痛苦呀！這一天，我犯了好多罪：吃糖果前忘了做感恩禱告；我拿了這么多錢卻連一個子兒也沒給窮人，我一個人大吃大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