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安柒，我五一回了路城?！?/p>

“哦，是嗎。”安柒看到索洛臉上一閃而過的憂傷。她想起這個男孩說，他的父母，很快就要各自有自己的家庭了。

“嗯，法庭已經(jīng)判他們離婚了。”

“索洛……”

“他們離得好平靜。曾經(jīng)也互相恨得咬牙切齒?；丶沂帐皷|西的時候看到以前被摔碎的花瓶，砸爛的茶幾，只是那時候再激烈的吵，也覺得他們有和好的可能。而現(xiàn)在的平靜，卻令人窒息?！?/p>

“也許，恨也是一種感情。”

“我在書柜里找到他們以前的相冊，有好多甜蜜的合影。還有他們的日記，他們曾經(jīng)很相愛。”

“那么，索洛，相愛的人真的會恨嗎？那這恨是因為愛還是不再愛？”

他還沒有回答，上課的鈴聲便響起來。于是不等他回答，安柒轉(zhuǎn)身進了教室。這男孩的憂傷令她有些疼。

上課的鈴聲亦讓索洛松了一口氣，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早已不習(xí)慣與別人談?wù)撟约旱氖虑?，面對這個女孩，竟然講了那么多。剛剛她問的問題，尖銳而突兀，一時讓自己不知道如何回答。

（18）

上課的時候，安柒總是習(xí)慣性的往朝歌的座位上看，卻不再是熟悉的臉。有時與于驚鴻四目相對，便互相微笑一下。

以前朝歌老黏在身邊的時候，會覺得她煩。甚至?xí)ε?，這一生會不會就這樣一直過下去了。卻不知這樣過了十七年，早已是深入骨髓的習(xí)慣，而如今，這習(xí)慣被生生的分離了。

從此再也沒有一個女孩在上課無聊的時候，寫了冷笑話丟過來。從此再也無法抱怨她的紙條總是扔不準(zhǔn)，害自己要驚天動地彎腰去撿。

有時候也會自私的想，這個說要和自己糾纏一輩子的家伙，怎么就這樣離開她了呢？于是看著對面的綜合樓咬牙切齒。

（19）

如同受到某種感應(yīng)一般，此刻坐在教室里埋首于一堆數(shù)字演算的朝歌忽然抬起頭來，看向教學(xué)樓的方向，平行過去，就是自己以前的教室。

想起安柒每次數(shù)學(xué)課時，心不在焉，在草稿上寫寫畫畫的樣子，忽然就想，以后沒有自己給她遞答案，數(shù)學(xué)考試的時候，她要怎么應(yīng)付過去呢。

那個無比討厭數(shù)字的女孩，總是說自己天生與數(shù)字八字不合。那些枯澀難懂的文言文總是讀幾遍就能背下的女孩，對于數(shù)學(xué)公式卻總是看過就忘，即使死記硬背下來，也不懂得怎樣去運用它們。

于是，朝歌笑起來。她想起以前和安柒開玩笑，如果她們合體成同一個人，一定是個全才，北大清華也不在話下。

抬起頭，又看到高三（4）班的教室。此刻李暖洋，又在干什么呢。對于這個總是帶著陽光般微笑的男孩，其實心里不無感激，正是因為他，才感受到，有人喜歡，是一件多么愉悅的事情。

下課鈴聲驟然響起，這才回過神來，教室里的同學(xué)似乎對這下課的鈴聲沒有任何反應(yīng)，大多數(shù)人仍然埋頭奮筆疾書，只有少數(shù)的人站起來去廁所，教室里安安靜靜的，不似過去文科班的吵鬧。

朝歌看著演算了一半的習(xí)題，又埋下頭去，同時手上的筆在稿紙上飛速地舞蹈起來。

晚自習(xí)的最后一節(jié)課，教室里熱鬧非凡。

安柒無意的透過窗外看到對面的綜合樓，那邊的理科班無比安靜。而此刻，宋朝歌是否亦戴起了黑框眼睛，梳起了頭發(fā)，安靜的用完了一張又一張的稿紙，安靜的過完了清晨和黃昏。

后桌突然扔過來一張紙條，安柒打開來看，男孩清秀的字。他說，“下課后去護城河吧”。

沒有標(biāo)點，讀不出是詢問還是陳述。隱隱覺得仿佛是他決定好的，不會有人反駁。只是，也很想去護城河了。于是，拿起筆在紙條上回復(fù)，“叫上朝歌一起吧。”

“好?！痹俅稳踊貋淼募垪l上只有一個字。轉(zhuǎn)過頭去，男孩埋著頭，用圓規(guī)在紙上畫著圖，仿佛沒有什么事發(fā)生過。

（20）

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索洛已經(jīng)收拾好書包站在門口，不知什么時候戴著耳機開始聽歌。白色的線在他耳邊晃動著。豎條紋的襯衣很薄，隱約顯露出嶙峋的骨。

他斜斜的靠著門框，燈光將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越長越寂寞。于是她站起來，走過去。

綜合樓依然安靜的很，放學(xué)的學(xué)生低著頭匆匆閃過。朝歌的教室依然沒有放學(xué)的跡象，臺上的老師眉飛色舞，黑板上畫著各種各樣的符號。

安柒看到朝歌坐在前排的位置，低著頭不停的寫。然后突然抬起頭來往窗外看，于是便笑起來，手偷偷伸到課桌抽屜里收拾著那些凌亂的書本，趁機對老師做著齜牙咧嘴的表情。

終于等到朝歌放學(xué)出來。她依然像過去一樣三跳兩跳就跑到安柒身邊。

“你們怎么一起來了？”

“索洛說，想去護城河。我們一起去吧?！?

“哦，好啊?！?/p>

直到這時索洛才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摘掉了耳機，皺巴巴的揉進書包里。

（21）

護城河城墻的青石板，縫隙里長著許多不知名的植物。在這五月已帶著夏天味道的空氣里爭先恐后的生長。

三個人在階梯上坐下來。水面波光粼粼。

“其實你們大概會覺得我很無聊吧?？偸窍矚g一個人發(fā)呆，獨來獨往。總之是個奇怪的人。但是我反而喜歡看著你們兩個在一起的樣子。或許是我從沒有朋友，但心里卻又一直渴望著?？吹侥銈儯庞X得生活不至于那么讓人厭倦?！?/p>

索洛說話的聲音有點低沉，有點緩慢，就這樣，像一條細(xì)水長流的小河，漸漸的蔓延開來。四周很安靜，伴隨著他夢囈般的敘述，令人說不出話來。

“有時候想起來真可怕，我才17歲而已啊，就這樣厭倦了人生。以后，該要怎么過下去呢?！蹦泻⒄f這話的時候，竟然，微笑的抬起頭來。

（22）

年少的男孩，側(cè)臉已有了堅毅起來的跡象。發(fā)稍卻是柔軟，喉結(jié)突兀。這靜默千年的城墻在夜晚顯得格外肅穆。

時光就這樣一寸一寸的碾過，帶走了晨昏，帶走了年少飛揚，卻忘了，帶走我們的憂傷。

漆黑的天空，沒有了煙花燃燒過的跡象。安靜的少年突然有了很多的話要說。親密的女孩各懷心事，屏蔽了世界的溫暖，心里大雪紛飛還是芬芳滿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