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記得來之前，和小佐兩個人在空蕩蕩的酒吧里，下午的酒吧，總是異乎尋常的空蕩與落寞，與晚上的紙醉金迷形成鮮明的對比。

“景辰啊，你真的想好了嗎？”小佐皺著眉，擔(dān)憂的問。他的睫毛很長，覆蓋在眼睛上，忽閃忽閃的，象夜晚的星星。

“嗯，已經(jīng)到學(xué)校辦完手續(xù)了。”鄭景辰低著頭回答。

“你父母怎么說？”

“他們很生氣，說不再管我?！毙∽籼岬礁改?，其實自己心里亦是有愧疚的。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太過自私，總是想按照自己的意愿走下去，越來越難以去遷就和寬容別人。這個世界上，能忍受他臭脾氣的人，大概只有小佐一個吧。

“如果我有你這樣的小孩，一定一掌拍死他?！?/p>

“那你拍死我啊?！?/p>

“你又不是我的小孩，你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做很多事都是為了我，別人不懂，但我不能不懂。”小佐低聲的說，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哽咽。

“說那么多干嘛，音樂，也是我喜歡的?！?/p>

“以后，就不會回學(xué)校去了吧？”

“是啊。”

“那個小學(xué)妹呢？”

“你說安柒？”

“嗯，她知道嗎？”

“其實，我跟她也不是很熟。”鄭景辰猶豫著。

“去道個別吧?！毙∽羯焓衷谒成弦煌?。

“嗯?！?/p>

一路上，鄭景辰幾乎是跑到學(xué)校的，站在教室外，看著認真上課的女孩子，本不想打擾，可她正好轉(zhuǎn)過頭來看到自己。

覺得自己很奇怪，明明想好了許多要說的話，在她面前，卻又總是啞口無言。

有時候會害怕和她對視，害怕女孩太過清亮的眼睛，這讓他覺得自己渾濁不堪。

（5）

再次坐回課堂上，剛剛的經(jīng)歷仿佛是一場夢境。真的就那樣義無返顧的跟隨他離開過嗎？那場綿長的親吻糾纏是真的嗎？結(jié)局為何又回到原地？

結(jié)果，還是被放棄。哪里是義無返顧私奔的情人。

安柒回過頭去看鄭景辰剛剛站立的地方，想起那晚他突兀的問，“安柒，你是不是喜歡我?！?/p>

從陰雨的雨天中他和自己一起罰站開始萌芽，從那次突如其來的親吻開始繁盛起來的吧……

（6）

后座忽然有人輕輕拍自己的背，轉(zhuǎn)過頭，看到后桌的女孩遞過來一本書，并朝后門索洛的位置指了一下。

轉(zhuǎn)頭去看，門邊上的男孩正埋著頭做習(xí)題。書里面竟然夾著一包厚厚的，心相印薄荷味的衛(wèi)生紙，還有一張紙條，只有四個字，“鞋底很臟”。

埋下頭去看，剛剛和鄭景辰上后山去，不知道什么時候踩了一腳的泥，于是在紙條上回了“謝謝”傳過去，然后抽出他給的衛(wèi)生紙，薄荷的味道香而清涼，擦掉腳上的泥，鞋子一點點變得干凈起來。

女孩的紙條準確無誤地落在索洛的桌上，專心做題的男孩不禁嚇了一跳。展開看到比自己更簡單的兩個字，然后抬頭，女孩正低下頭賣力地擦鞋。

剛剛看到站在走廊上的男生，左耳戴著一枚閃亮的耳釘，頭發(fā)是微微的淺紅色，笑容明朗，應(yīng)該是女孩子們喜歡的類型，看到安柒奮不顧身的跑出教室，一直在心里猜測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直到看到她滿身塵埃的跑回來，才如釋重負一般，本來想好的疑問，亦無法問出口，只是看到她的鞋子很臟，便假裝隨意的關(guān)心。

可誰知道，那張只有四個字的紙條里，蘊涵了多少的重量呢？看到她回過來簡單的謝謝，太過淡然，與她之前沖出教室的那種奮不顧身截然相反。

淡然得令人心酸。

（7）

轉(zhuǎn)眼已到期末。

文科班里，背書背得昏天黑地。而索洛依舊是踩著上課鈴聲進教室，放學(xué)鈴一響便走。

理科班常常不能準時放學(xué)，于是，很多時候，安柒都要獨自穿越一個操場，走到綜合樓，在朝歌的教室外安靜地等她。

很多時候，朝歌都埋著頭認真地做題，一會用尺子、一會用圓規(guī)，桌腳堆放著凌亂的稿紙，忙得不可開交。安柒就那么看著她，這個女孩，當初選擇文科，她的放棄多么重要。還好，及時補救。她這樣想，之前對朝歌轉(zhuǎn)班的不快亦消散開來。

講臺上的老師終于看了一眼手表，宣布了下課，臺下的學(xué)生們有的慢悠悠地收拾課本，有的繼續(xù)奮筆疾書，朝歌一抬頭，看見走廊上的安柒，將課本胡亂塞進書包，第一個跑出了教室。

“要考試了還放得這么早，還是文科班閑。”朝歌抱怨道。

“當初可是你自己要轉(zhuǎn)過來的。”

“怎么啦？你還在生氣呀？”

“朝歌?！?/p>

“嗯？”

“呃，你和李暖洋，你們，有接過吻嗎？”安柒猶豫著，轉(zhuǎn)開了話題。

“那不是情侶才干的事嗎？我們又不是情侶?！?/p>

“你是說，接吻，是情侶之間才會做的事？”

“否則呢？大街上隨便一個人跟你說，‘美女，我們接個吻吧。’你會同意嗎？遇到強悍一點的，早一巴掌打過去了。”

“哦，是嗎？”聽到朝歌這樣說，安柒不知心里是喜悅還是懊惱。自己與鄭景辰做了情侶之間才會做的事，但卻沒有別的事情說明他們是一對情侶，連自己都不能確定，他們之間的親吻，到底意味的是什么。

“你干嘛突然問這個呀？難道你和誰接吻了？”

“不告訴你。”

“哎呀，柒柒你告訴我嘛，我保證不會說出去，是誰是誰？”

“就不告訴你?！卑财饧涌炝瞬椒ネ白?，操場的路燈太昏暗，她又走得太快，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少年。

“真是你們啊。”李暖洋歪著嘴笑起來，臉色驟然微紅。

“李暖洋？”安柒回過頭，看見朝歌復(fù)雜的眼神。

“我們也剛下課，要高考了，催得很緊。”

“是這樣啊?！?/p>

“很晚了，我送你們吧?！?/p>

“那，走吧?！痹S久沒有開口的朝歌突然說到，于是安柒看到李暖洋驟然明亮起來的眼睛。

今天老師拖堂很久，其他班的學(xué)生都走得差不多了，4班的同學(xué)們抱著厚厚的書匆匆地掠過，很快，學(xué)校便死寂一片。

“朝歌你轉(zhuǎn)學(xué)理科還適應(yīng)吧？”

“我準備考路城的大學(xué)，離墨陽也不遠，以后你們來路城可以找我啊?！?/p>

“聽說每到換季，路城的衣服打折很便宜，你們小女生一定喜歡?！?/p>

一路上，李暖洋不停地說著話，青澀的少年，急切而又拘束地尋找著女孩們可能會感興趣的話題，有些許窘迫。

昏暗的路燈下，仿佛聽見少年急速的心跳。一陣風(fēng)吹來，混合著泥土里夏天到來的味道，仿佛有樹枝在這樣的夜里偷偷地萌芽，就像有人在這樣的夜里悄然地成長。

“李暖洋，即使你有一天西裝革履，寵辱不驚地站在我的面前，我仍然忍不住去回想你少年時的模樣。我尋找著你眼中的羞怯與不安，卻再也看不到當年的你。所以，我終于承認，你已經(jīng)成長。可是，當你長大了，你是否還記得當年夜幕下自己心跳的聲音。還是，真實的你早已丟棄在了年少時的某個夜晚？”

（8）

轉(zhuǎn)眼就是期末考試，雖然平常測驗無數(shù)，但面對期末這樣的大考，也難免有些兵臨城下的危機感。一連幾天，沉浸在試卷里，做完試卷的時候，習(xí)慣地回頭張望，朝歌的位置上已不再是她。咬著筆桿的于驚鴻恰好抬眼，對上安柒的目光，無奈而羞怯地笑了，繼續(xù)埋下了頭。

安柒交了卷，走出了教室。

朝歌沒有考完，也沒地方可去，只好站在教室門外的走廊上休息。

“安柒，還不走？”不知什么時候，索洛也交了卷，走出了教室。

“嗯，等朝歌呢。”

“那……再見?！?/p>

“再見?！?/p>

索洛背起大大的書包向樓梯走去，夕陽斜斜地照下來，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連同著消瘦的身體，令人想起，落寞。

轉(zhuǎn)過身，朝著樓外，花壇里的海棠盛開起來了，顏色鮮紅鮮紅的，一陣夾雜著熱氣的風(fēng)拂過，昭示著這即將到來的盛夏，飛鳥低低地掠過天空，一切都是那樣毫無生氣。

教室里陸續(xù)有人交了卷走了出來，三三兩兩地討論著考試的題目，不時發(fā)出驚喜或是惋惜的聲音。懶得參與他們的討論，安柒站到了走廊的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