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 七國之亂

仕途的玄機 作者:趙煒


七國反叛的消息很快報到京師,晁錯預(yù)言中的四分之一內(nèi)容得到驗證是正確的——“削之亦反”。

景帝多半已經(jīng)沒有心思去思考另外四分之三命題的真?zhèn)危热幌鞣顷隋e力主執(zhí)行的,平叛自然也應(yīng)以他為謀主。隨后的一系列因應(yīng)之道足以叫后人明白,晁錯對削藩全無統(tǒng)籌規(guī)劃與全局考慮,事前即已斷言削藩必會招致反叛,卻不見他督促景帝提前做出針對吳、楚的兵力集結(jié),或者是他心存僥幸,或者是他心智不足,否則實在無法解釋。

景帝為削藩而徹底倒向晁錯,被冷落的滿朝公卿列侯冷眼旁觀,看這對一意孤行的君臣如何收場。景帝求教于老師,事已至此晁錯自然主張用兵,但是“兵數(shù)百萬,獨屬群臣,不可信”,建議“陛下不如自出臨兵,使錯居守。徐(縣,在今江蘇泗洪縣南)、僮(縣,在今安徽泗縣東北)之旁吳所未下者可以予吳”。

為政者當兼用文武之道,或者說平叛策略應(yīng)該綜合考慮安撫、武力兩項舉措,是否可以安撫以及如何安撫、是否可以武力解決以及如何解決,都應(yīng)擬定翔實的計劃,并預(yù)備計劃受挫后又需采取何種措施補救,最后大體要給景帝說明這些措施可以達到怎樣的效果??墒顷隋e卻根本給不出通盤的建議,這條僅有的建議甚至都算不上一個有意義的辦法。

且不說大敵當前晁錯尚且過度沉迷在權(quán)謀之中實在叫人討厭,就事論事,其建議也實在令人不敢恭維。景帝御駕親征而晁錯鎮(zhèn)守后方,這樣的分工顯然置景帝于險境,可晁錯自己卻性命無虞。如果景帝平叛成功,晁錯作為提出削藩的主謀自然是首功;如果景帝戰(zhàn)敗被殺或者被逼退位,晁錯有足夠的時間可以選擇逃亡,甚至他可以反戈一擊投降叛亂一方??傊@樣的安排怎么看,晁錯也萬無一失,而景帝卻險象環(huán)生。也許晁錯想到的分工是,當年高帝往往親自率軍出征,而用蕭何留守后方,可是時代和情況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了,哪里能夠簡單類比照搬?

晁錯這一建議甚至前后矛盾,“徐、僮之旁吳所未下者可以予吳”,將叛軍沒有攻下的城池拱手相送,原因何在?意圖何向?都不得而知。若是戰(zhàn)略退卻,不見有退卻后如何進軍收復(fù)的規(guī)劃,若是以城池土地賄賂吳國請求罷兵,那又何苦當初削藩。

可以想見,這樣的謀略足以將景帝對晁錯的信賴徹底擊毀。

晁錯已經(jīng)不再可以依靠,景帝親自動手調(diào)集大軍平叛。太尉條侯周亞夫率領(lǐng)三十六將軍迎擊吳、楚;曲周侯酈寄將兵擊趙;將軍欒布率軍擊濟南、菑川、膠東、膠西;大將軍竇嬰屯兵滎陽(在今河南滎陽東北),監(jiān)視齊地、趙國叛軍。

當前或戰(zhàn)或和皆有可能,景帝的布置重點,是將兵力迎面投放至叛軍攻來的三個方向,以戰(zhàn)斗隊形展開,同時安排竇嬰率軍作為戰(zhàn)略預(yù)備隊緊隨三路大軍之后,首先遏制叛軍向京師推進的速度,暫時達成一個相持的局面,以爭取決策時間。

排兵布陣結(jié)束,景帝隨即召見前吳國丞相袁盎,深入了解主要對手劉濞的底細。但對晁錯而言,這卻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

晁錯與袁盎自文帝時期起就極不和睦,袁盎所在晁錯有意回避,晁錯所在袁盎也有意回避,兩人從不同堂共語。史傳中并未明言導(dǎo)致兩位大臣勢同水火的原因,但是種種跡象表明二人都有置對方于死地而后快的決心。晁錯甫一出任御史大夫,就派人調(diào)查正告假歸家的吳國丞相袁盎,查實其接受吳王賄賂的事實。袁盎退出贓款贓物抵罪,景帝下詔赦免他為庶人。一擊不中的晁錯并未善罷甘休,他對自己的部屬說,袁盎多受吳王金錢財物,所以一直蒙蔽朝廷,說吳王不會造反?,F(xiàn)在吳王果然反了,應(yīng)該再次審訊袁盎,可以獲得吳王的計謀。御史府的丞、史卻持不同意見,事前治罪的話,或許還可能阻止吳王造反,現(xiàn)在七國已經(jīng)起兵,審訊就沒有太大的意義了,況且袁盎肯定是不會參與造反的。就在晁錯猶豫不決的當口,有人將晁錯的計劃告訴了袁盎。大驚失色的袁盎夤夜求見竇嬰,詳細分析了吳國國內(nèi)的情況和吳王造反的原因,并表示愿意面見景帝呈獻平定七國的計策。竇嬰隨即上報景帝,于是景帝召見袁盎。

晁錯是否已經(jīng)覺察到這次召見的危險不得而知,但是此時他顯然不能再不與袁盎同堂共語,無論袁盎會說些什么,晁錯必須清楚了解,事實上他也在召見現(xiàn)場。

景帝的詢問單刀直入,吳王的主要助手大臣田祿伯能力如何?你怎么看這次叛亂?袁盎干脆地告訴景帝,吳、楚不足為患。這樣的回答不能讓景帝滿意,他提醒袁盎,吳王采銅礦鑄錢,煮海水煉鹽,招徠天下豪杰,若沒有十足把握,又怎么會在六十二歲的高齡白頭舉事呢?袁盎認為,吳王財力確實豐富,但招徠所得卻并非英雄豪杰,因為真正的英雄豪杰應(yīng)該勸說吳王效忠朝廷,不會慫恿吳王造反,可見不過是些亡命之徒罷了。這樣政治正確的回答很對景帝的胃口,但實在于事無補。景帝接著問他可有具體的解決辦法。袁盎表示他的計劃絕不能有人臣聽到,請景帝把身邊的人包括晁錯支開。

晁錯的憤怒不必多說,此時的他應(yīng)該能夠意識到這個細節(jié)的危險性了。以晁錯的身份地位和在吳楚七國之亂中所扮演的角色,沒有任何事情是不應(yīng)該被他知道的。那么,要求晁錯退場就多半是因為計劃涉及晁錯,而且對他不利。景帝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袁盎的請求,顯示景帝心中最重要的是他的帝國,而不是老師。

果然,袁盎明確為景帝指出,吳國和楚國的通信中講到,高帝分封子弟為王各自擁有屬地,現(xiàn)在賊臣晁錯卻要削奪,因此我們今天不是造反,而是要誅殺天子身邊的奸臣晁錯,恢復(fù)原有的封地。只要陛下愿意殺死晁錯,再收回削藩詔令,恢復(fù)諸侯國原有封地,就可以兵不血刃解決危機。

景帝深思許久后的回答說明他殺機已動,看看局勢的發(fā)展再做定奪吧,但朕不會因為欣賞一個人就置國家于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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