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出發(fā)的具體時間是上午九點整。

走在路上，楊波又打開了話匣子，問道，江書記，讓我講個故事行嗎？

江凌為之一振，既感到新奇，又迫不及待，便催促著說，我最愛聽的就是別人講故事，尤其是來自于基層，最最基層的那些有血有肉而又耐人尋味的好故事。于是就對楊波說，只要是好故事，當然感興趣了。如果讓人喜歡，我還要獎勵你。

楊波說，我不要獎勵，只想能打動你。

江凌說，你講吧，我洗耳恭聽。

楊波說，其實也不是什么好故事，倒像小孩子猜謎。

江凌說，只要有趣，什么故事都行。

楊波兩眼盯緊前方，握好方向盤，接著便不緊不慢地講了起來。

的確似楊波說的那樣，他所講的既不是什么故事，又沒有任何情節(jié)，更沒有多少趣味性?？梢娙室娭?，楊波講完之后，卻引起了江凌的濃厚興趣。楊波講的，是大人考驗小孩時，一個最簡單不過的短小故事。故事內(nèi)容是，老虎、杠子、雞、蟲子，相比之下，誰最厲害。其答案是，杠子打老虎，老虎吃雞，雞吃蟲子，蟲子鉆杠子，一物降一物，循環(huán)降服?？上啾戎?，當屬蟲子厲害。這是因為，蟲子最小，按單位體積和面積換算，蟲子的能量最大，應(yīng)該是不爭的事實。楊波所講的故事就這么簡單。

開始，江凌只是淡然一笑，并無一點興趣。

然而，故事是否有趣，不在故事本身，而在于內(nèi)涵，以及內(nèi)涵的無限延伸。講完之后，楊波見江凌索然無趣，便忽然問道，江書記，又打擾你了。再向你請教一個問題，不知是否……

江凌說，你可以敞開思想大膽提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嘛。

楊波猶豫片刻，便放開膽子問道，咱們縣里的那些頭頭們，包括縣委、縣政府、縣人大、縣政協(xié)、縣紀委幾大班子領(lǐng)導(dǎo)，按杠子老虎雞蟲子循環(huán)降服的法則推算，哪個最厲害一點兒？運用到實際工作當中，誰的的權(quán)力最大？到底要誰聽誰的？說著，楊波扭頭看了江凌一眼，補充道，我又犯了自由主義。

江凌不置可否地笑笑說，這樣淺顯的道理，也算一個問題？別說縣里，就是村支書也是一把手，當然是書記說了算。說了算的還不就是最厲害的那一個？

楊波說，你是咱河東縣的一把手，一把手說一不二，當然你最厲害了。難道說就沒有比你更厲害的人了？

江凌問道，除了我這個書記，還有誰比我更要厲害？

楊波便深入淺出，慢吞吞地說，先舉幾個例子吧。莫論工作分工，按官職大小排序，張子虎管著李學明，李學明是縣委常委，管著趙玉山，政府辦代表縣政府協(xié)調(diào)各部門工作，趙玉山又管著財政局局長周發(fā)起。周發(fā)起管誰呢？不言而喻，張子虎分管全縣財政工作，所以周發(fā)起又管著張子虎。這些人當中，周發(fā)起的官職最小，實際上屬他最厲害。再舉一個例子，就更有說服力了。比如說一個家庭，兒子繞著爹娘轉(zhuǎn)，爹娘繞著兒媳轉(zhuǎn)，爹娘和小兩口兒繞著孩子轉(zhuǎn)，全家人繞著寶貝似的狗兒貓兒們轉(zhuǎn)。要論誰是一把手，或者說誰最厲害的話，轉(zhuǎn)了這一圈兒，還是那些畜生們。

江凌興致盎然，便俯下身子，湊到楊波的后腦勺跟前，迫不及待問道，周發(fā)起的官職最小，為何他比張子虎還要厲害？難道他有一套不為人知的法術(shù)不成？

楊波認真地說，不是那么回事兒！周發(fā)起官職雖小，可他財權(quán)在握。不論誰花錢，尤其是張子虎，更得有求于他。常言道，有權(quán)不用，過期作廢。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憑張子虎的貪婪本性，不會兩袖清風。張子虎每辦一件事兒，都要經(jīng)過周發(fā)起之手。因被周發(fā)起牢牢地抓著他的小辮兒，所以張子虎就得乖乖地順從于周發(fā)起，與周發(fā)起害怕他的下屬們是一個道理。

江凌沉思片刻說，你說的或許有一定道理。轉(zhuǎn)而問道，既然張子虎害怕周發(fā)起，我是縣委書記，是縣里的一把手，依次類推，我最害怕的那個人又是誰呢？

楊波沒有回避，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個人就是我哩！

江凌先是一愣，接著說，可我一點都不害怕你。這是因為，我來河東縣時間短，在你的手里并沒任何把柄。即使三年、五年，肯定也不會讓你抓住任何短淺。那么，你如何解釋這個問題？

楊波卻用肯定的口氣說，我自有辦法？

楊波說著，便故意擰了幾下方向盤，汽車隨之劇烈顛動起來。江陵被嚇了一跳，伸手抓住了車壁右上方的把手。

在江凌的眼里，那個謎團今天又膨脹了。因而使她愈加困惑不解。